《绣云阁》第七十七回 战野牛苦无收伏 发慈悲幸遣菩萨

  四野牛个个口吐黑雾,凑成一块,黑地黑天。其内喊杀之声,不啻千军万马。龙宾谓三服曰:“此妖力大,不比寻常,兼之吐气迷人。吾等须协力讨之,不可大意!”三服曰:“可集道兄道弟,商议停妥,再与决战不迟。”龙宾曰:“尔言甚合吾意。”遂将同学诸人,呼至三服洞中相对面坐。三服曰:“龙宾选得杏子山,宽闲幽雅,好为炼道习功之所。岂知方居此地,即被野妖阻滞,布下黑雾阵儿,喊杀连天,不绝于耳。道兄妹等,是另迁异域,以避野妖,还是与之交锋,诛此妖魅?事不可缓,急宜筹商。”一时乐道、狐惑、椒花子、蜻飞子、西山道人以及凤春、紫花娘、金光道姑、翠华、翠盖曰:“野妖何能,敢欺仙官门徒?如不与战,则失锐气,不若同心同德,力破此阵焉。”三服曰:“道兄妹等均有此意,是阵又如何破之?”乐道曰:“由四面而入,可乎?”三服曰:“如是,既推吾为道中之长,尔等归去,将所炼宝物带在身旁,速速来兹,以听调用。”诸人闻说,各归本洞收束停妥,不逾片刻,齐至三服洞前。三服见诸道兄齐集,乃坐于石洞门外,大声言曰:“西山道人与椒花子、蜻飞子由东而入;乐道统领翠华、翠盖、紫花娘由南而入;弃海统领凤春由西而入;狐惑统领金光道姑由北而入。”分派已定,三服又曰:“诸道兄可偷入阵内,待吾掠阵之际,野妖必来与吾斗之,尔等声闻喊杀,方四面杀之。不怕野妖力大,必易就擒。”四路得命,暗暗而去,偷入黑雾。

  三服手执铜锤,来至阵外,阴风吹动,顷刻黑雾吹去半边。第一野牛此,阵看曰:“能散吾雾,敢与吾战否?”三服曰:“不敢与战,也不吹去尔雾矣!”野牛大怒,手执木棒,其粗如桶,直向三服劈头打来。三服以锤击开木棒,转致西面,向野牛头上一锤打下,正中其角,重若泰山。野牛骇然,倒退数十步。三服赶上前去,复击一锤。第二野牛以棒迎之,回手一棒。三服身从左闪,乘其隙处,举锤向彼尽力一击,亦中第二野牛之角。牛躯甚大,打转殊难,三服乘机又一铜锤。第三野牛忙迎以木棒。三服刚欲举手,不防第四野牛突如其来,以棒击之。三服此际虽然力挡得开,奈前两野牛一齐举棒攻打,三服力难招架,喊杀一声。西山道人从东杀至,乐道从南杀至,弃海从西杀至,狐惑从北杀至,四方八面,几无隙地。野牛等左闪右避,前遮后拦,即云力大无穷,三拳难敌四手,又兼三服铜锤举处,落如雨点,四野牛势不能支,各吐黑雾一团,随身而遁。三服见彼逃出阵外,也不追赶,率领道兄道妹同回洞内,各各贺功,惟金光道姑愁眉不展。三服偶然睹及,乃询之曰:“金光道妹,得胜野妖,反见忧容,不以为喜者,何也?”金光道姑曰:“吾向在金光洞时,曾闻杏子山有四野牛,道法高妙,凡远近妖部,不敢侮之。且历此间十里许伏龙山内,有一鸷兽,名曰『贪狼』,修炼数千年,道法更妙。吾之愁然不乐者,恐野牛败去,搬来是怪,吾等难以敌之耳。”三服曰:“道妹何必忧心?待彼来时,见机而作,能战则战;不能战焉,各驾风车而逃,有胡不可?”金光道姑曰:“道兄之言虽是,但愿贪狼老兽不来方好。”三服曰:“闲言休讲,宜各归洞中,安息身躯,整顿精神以待。”

  野牛等素恃其力,未尝败孰下风。今得三服诸人挫折一番,心甚不服。第三野牛曰:“吾观这些道士俱非人类,尽属妖部修成,谦得仙官传以正道,乃能叻战。不然,吾等弟兄自居此山,谁能胜过?所以千百里外,山妖水怪,无不拱手。今日之败,岂可抛却乎?”第一野牛曰:“吾兄弟木棒重不可当,环而相攻,未能伤及道士,可知道士法力胜吾辈多矣!如再与斗,终为所败,不如由彼居此,将杏子山岭,各辖一半,以免争战。”第二野牛曰:“兄何畏也!伏龙山贪狼将军曾与弟兄同饮,何不前去搬来战道士耶?”第三野牛曰:“如能搬得彼至,彼有一装妖葫芦,临战时抛在空际,真言念动,葫芦将身向下举气一呼,妖自吸入其中。贪狼有是宝,所以无妖不畏。”言犹未已,第一野牛曰:“果尔,速去搬请。然贪狼所喜者佳酿,三弟可入村郭盗酒归来。四弟乘风向伏龙山去,善为辞说以请之。”三、四野牛得兄命令,各司其事。无何,第三野牛果然将酒盗归。第一野牛喜曰:“酒已盗回,贪狼将军如何许久未至?”因而常常在外伫立盼望。未已,狂风大展,红霞一片,直向杏子山而投。第二野牛见而呼曰:“贪将军至矣!”于是弟兄趋出洞门,躬身恭候。但见红霞内面,现出贪狼形象,备极凶恶。高约二丈许,两耳若扇,目似灯球,口如血盆,头生双角,手执丈余铁铲,背负斗大葫芦。

  野牛兄弟见之,拜舞不已。贪狼下了霞车,野牛弟兄迎入洞内,参拜毕,即献以瓮中之酒,贪狼一吸而尽,连吸数瓮,已半酣矣。乃大笑曰:“今承牛氏弟兄相迎,佳酿入腹,真令吾爽口快心!”野牛曰:“吾兄弟受道士凌辱,搬及将军,供奉毫无,只此些须薄酿,冀将军多饮一二,以壮雄威。”贪狼曰:“还有佳酿乎?”野牛曰:“尚有数瓮耳。”贪狼曰:“如此快快献上。”野牛又献二瓮。贪狼吸毕,将腹抹了一抹,曰:“酒已饮矣,道士安在?”野牛曰:“现在杏子山顶石壁穴中。”贪狼闻言,举口一吹,红霞四起,转瞬之际,烈焰满山,如火燎原,不可向迩。

  三服见得,知是野牛搬来妖兵,又有阵势,忙呼弃海等仍分四路待之。贪狼将阵布成,高坐红霞之上,命野牛弟兄山前掠阵。三服等各执法器,与野牛酣战数十合。野牛败下阵来,三服诸人四面驰追,刚入红霞,贪狼举起铁铲,来战三服。三服曰:“吾等命奉仙官,寻得杏子山,借地炼道。功满即去。野牛兄弟不谙时务,与吾等力战,已知道法非彼所及,理应以大道为重,让吾辈修真炼道。大道一成,亦有功勋。尔属何妖?宜各管尔地,胡得听野牛刁弄,结仇于吾辈乎?”贪狼曰:“古人有言:『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。』野牛,吾类也。尔来是处,逐此野牛,来吾山中,必又逐吾也。吾不收伏尔等,誓不称雄于妖部!”三服曰:“既夸大口,谅尔必有道法,且各显之。”贪狼忿然,举铲乱刺。三服举锤迎敌,一来一往,战在红霞之中。乐道诸人分战野牛,杀气腾腾,愁云冉冉,从早至午,胜负未分。

  贪狼收了红霞,归得牛氏洞内,向彼言曰:“道士法力,真高妙,吾铲不能伤之。待到诘朝,吾将葫芦抛至空际,把这些小道一概收入,再作理会。”牛氏兄弟拜舞不止,齐曰:“如得将军将此道士收尽,吾兄弟等德戴终身。”贪狼曰:“这事甚易,尔兄弟放心!”三服归洞,谓诸道友曰:“今日之妖,胜野牛百倍,不识何物修炼而成?”金光道姑曰:“此妖即吾所言贪狼是也。”三服曰:“贪狼贪心最大,明日交战,务各提防!”众道士曰:“兄言不差。”言毕各归洞所,炼彼内功。

  次日黎明,三服出洞视之,红霞已遍布是山矣。速速传齐道兄道妹,以待交战。布置刚妥,牛氏兄弟各举木棒,打至洞前。乐道、弃海接着第一野牛,椒、蜻二子接着第二野牛,狐惑接着第三野牛,西山道人、金光道姑接着第四野牛,四面对敌。三服统率道妹翠华、翠盖等,以待贪狼。贪狼持铲前来,大战三服。此日之铲,如飘风骤雨,三服支持不住,且战且走。

  贪狼弗舍,愈追愈急。三服无奈,与诸女风车高驾,战于云外。

  贪狼恨极,怒气上升,解下葫芦,向空抛去。只见葫芦遍体烈火缠绕,雄伟非常。贪狼手向葫芦指了一指,葫芦却也作怪,突然冲入霄汉,将身倒竖,以口向下,吐出五彩云霞。云霞吐余,其口化为洞,中约有一丈之阔。翠华、翠盖、凤春、紫花娘见事不好,欲从云霞之下而逃。刚近云霞,早被葫芦一吸,诸女道士尽吸入焉。是时,乐道等被野牛乘势追杀,各不相顾,四窜逃生。贪狼见此葫芦吸得数人入内,急收阵势,将葫芦招转,紧紧闭着,归谓牛氏兄弟曰:“今日一战,澄士丧胆。葫芦内吸尽女道,即留男道二三,羽党已除,谅难敌尔兄弟矣。吾将归矣。”牛氏兄弟曰:“如道士又搬高人来战,将军还宜助之。”贪狼曰:“这是自然。”当辞野牛,乘霞竟去。

  三服败逃归洞,不见道兄道妹,正慌乱间,忽有金光道姑独自外至。三服曰:“尔已归来,余下道兄妹等不知逃于何处?”金光道姑曰:“诸道兄被野牛追散,渺无形影。至翠华四人,恐为贪狼葫芦吸之矣。”三服曰:“人如吸入葫芦,何以救之?”金光道姑曰:“吾有道妹居伏龙山右,颇与贪狼善。吾去哀祈,请将翠华等释之。道兄以为何若?”三服曰:“尔道妹何人?”金光曰:“名霞光道姑耳。”三服曰:“既有此人,可速求之。”金光道姑即辞三服,望伏龙山右迤逶而来。不料遇贪狼举铲追逐,道姑奔走无地,风车催动,直奔西方。

  且说牟尼文佛坐在莲花台上,讲论法语。后默会片刻,忙命净尘袖子速到南海,以传大士。净尘得命,离却极乐,祥光起处,顷至南海,竟入菩萨宫中。大士曰:“袖子来此,有何佛旨相宣?”袖子曰:“特宣菩萨即去西方,文佛有命。”大士于是别了南海,至文佛殿内。顶礼已毕,立于一旁,曰:“文佛宣诏,有何驱使?”文佛曰:“道祖命三缄人间阐道,所收女徒男弟,虽然出身妖部,颇将三缄传授苦苦炼之。因在碧玉山前被九头狮精拆散,迄今数载,无师统率。喜其道心坚固,时冀道成。而今寻得杏子山,团聚炼道,兼访师踪。殊遇野牛精,搬及贪狼,与之大战。贪狼老怪道修多年,炼一葫芦,能吸妖物。三缄弟子翠华等,均被吸入,难以出之。况此葫芦又系借生南方,贪狼炼以离火而成宝物,有道者吸入其内,仅能住得十日,十日外即化乌有。三缄弟子为彼所吸,已五日矣。特命尔躬前去救援,以为阐道之一助。”大士曰:“文佛有命,敢不听从。”稽首辞行,驾着彩云,向伏龙山而去。及至云头按下,化一樵子,呼得山神,化为牧童,与己化身一同进入壑中,寻访贪狼之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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