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廿二史劄记》卷十五 魏齐周隋书并北史

  北朝经学

  六朝人虽以藻相尚,然北朝治经者,尚多专门名家。盖自汉末郑康成以经学教授门下,著录者万人,流风所被,士皆以通经绩学为业,而上之举孝廉、举秀才,亦多于其中取之。故虽经刘、石诸朝之乱,而士习相承,未尽变坏。

  大概元魏时经学以徐遵明为大宗,周、隋间以刘炫、刘焯为大宗。

  按北史儒林传,

  遵明讲郑康成所著易,以传卢景裕、崔瑾,是遵明深于易也;

  尚书之业,遵明所通者郑注之今文,后以授李周仁等,是遵明深于尚书也;

  三礼并出遵明之门,传李铉、祖隽、熊安生,是遵明深于礼也;

  馆陶赵世业家有服氏春秋,乃晋永嘉旧本,遵明读之,手撰春秋义章三十卷,河北诸儒能通服氏春秋者,并出徐生之门,是遵明又深于春秋也。

  至隋,刘焯于贾、王、马、郑章句多所是非,著有五经述议行世。与刘炫齐名,时称二刘。

  炫尤博学多识,韦世康问其所能,炫曰“周礼礼记、毛诗、尚书、公羊、左传、孝经论语、孔、郑、王、何、服、杜等注,凡十三家,并堪讲授。周易仪礼、谷梁,用功差少。”在朝知名之士七十余,皆谓炫所陈不谬,是炫之深于诸经也。

  其时治经者,各有师承。

  如李铉从李周仁受毛诗;刘子猛受礼记;房虬受周官、仪礼;鲜于灵馥受左氏春秋,又受业徐遵明者五年。

  杨汪受礼于沉重;受汉书于刘臻。

  刘焯亦受诗于刘轨思;受左氏传于郭懋;问礼于熊安生,又以刘智海家多坟籍,就之读十年。

  此可见诸儒师资有自,非同后世稗耳贩目之学也。

  其业既成,则各有所著以开后学。

  如刘芳撰郑玄所注周官、仪礼音;干宝所注周官音、王肃所注尚书音、何休所注公羊音、范宁所注谷梁音、韦昭国语音各一卷。卫冀隆精服氏左传,难杜预春秋六十三事。贾思同又驳冀隆乖错者十余条。姚文安难服虔左传解七十七条,名曰“驳妄”。李崇祖申明服氏,名曰“释谬”。刘献之撰三礼大义四卷;三传略例三卷、毛诗序义一卷。李铉撰孝经、论语、毛诗、三礼义疏,及三传异同、周易义例,合三十余卷。沉重著周礼义三十一卷、仪礼义三十五卷、礼记义三十卷、毛诗义二十八卷、丧服经义五卷、周礼音、仪礼音各一卷、礼记音、毛诗音各二卷。樊深撰孝经、丧服问各一卷、七经异同三卷。熊安生撰周礼、礼记义疏各三十卷。乐逊著孝经、论语、毛诗、左氏、春秋序论十余篇,又著春秋序义、通贾服说、发杜氏违。刘炫著春秋攻昧十卷、五经正名十三卷、孝经述议五卷、春秋述议二十卷、毛诗述议四十卷。鲁世达撰毛诗章句义疏四十三卷。张仲撰春秋义略,异于杜氏者七十余事,及丧服义三卷、孝经义三卷、论语义三卷。

  此又可见当时治经者,各有心得,笔之于书,非如后世记问掇拾之学也。

  其所以多务实学者,固由于士习之古,亦上之人有以作兴之。

  梁越通经,道武帝命授诸皇子经,官上大夫。

  卢丑当太武帝监国时,入授经,后以师傅恩,赐爵济阴公。

  张伟当太武时,以通经官中书侍郎。

  张灵晖通经,南阳王绰奏以为王师,官三品。

  孝文帝尤重儒学,尊三老五更,又开皇子之学。刘芳、李彪诸人皆以经书进用。

  董微通经,宣武帝征入璇华宫,为诸王师。

  此元魏之崇尚经学也。

  李铉、邢峙皆以通经,齐文宣帝诏授太子经。

  冯敬德博学,武成帝为后主择师,命为侍讲。其子元熙,又以孝经授纬太子。

  此高齐虽荒乱,亦尚知以经术训子也。

  周武帝以沉重经学,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。

  熊安生在齐精三礼,周武帝灭齐,安生遽令扫门,家人怪之,安生曰“周帝崇儒重道,必来见我。”已而果至。

  乐逊通经,节闵帝命为小师氏,自谯王俭以下,并束修行弟子礼。

  此宇文周之崇尚经学也。

  下至僭伪诸国,亦有重儒术者:

  姚兴时,耆儒姜龛、淳于岐等,经明行修,教授长安,诸生皆自远而至,兴每引龛等讲论道艺。胡辨讲授洛阳,关中诸生赴之者,兴敕关尉勿稽其出入。于是学者咸劝,儒风振焉。

  刘延明深于经学,凉武昭王以为儒林祭酒,及沮渠蒙逊平酒泉,亦躬往致礼,至牧犍又尊为国师,亲自致拜焉。蒙逊平酒泉时,又以宋繇博通经籍,特擢之曰“不喜克李氏,喜得宋繇耳。”蒙逊又以阚骃通经,甚重之,常令在左右访以政事,牧犍待之愈重。又程骏有文学,牧犍擢为东宫侍讲。(皆见晋书载记

  可见北朝偏安窃据之国,亦知以经术为重,在上者既以此取士,士亦争务于此以应上之求,故北朝经学较南朝稍盛,实上之人有以作兴之也。

  南朝经学

  南朝经学本不如北,兼以上之人不以此为重,故习业益少。统计数朝,惟萧齐之初及梁武四十余年间,儒学稍盛。

  齐书刘瓛传,谓“晋尚玄言,宋尚文章,故经学不纯,齐高帝少为诸生,即位后,王俭为辅,又长于经礼,是以儒学大振。建武以后,则日渐衰废。”

  梁书姚察论曰“崔伏、何严等遭梁之崇儒重道,皆至高官,稽古之力,诸儒亲遇之。”

  陈书儒林传序,亦谓“梁武开五馆,建国学,置博士,以五经教授,帝每临幸,亲自试胄,故极一时之盛。陈初,未遑劝课,间有以经学名者,亦皆梁之遗儒”云。

  益可见经学之盛衰,总由于上之轻重也。

  今并叙南朝经学诸儒所著述于此:

  伏曼容著周易、毛诗、丧服集解、论语义。何佟之著礼义百余篇。严植之撰凶礼仪注四百七十九卷。贺玚著宾礼仪注一百四十五卷,其子革亦通三礼,又兼治孝经、论语、毛诗、左传。崔灵恩集注毛诗二十二卷、集注周礼四十卷、三礼义宗四十七卷、左氏经传义二十二卷、左氏条例十卷、公羊、谷梁文句义十卷。孔子祛著尚书义二十卷、集注尚书三十卷、续朱异集注周易一百卷、续何承天集礼论一百五十卷。皇侃撰论语义十卷。何允著周易十卷、毛诗总集六卷、毛诗隐义十卷、礼记隐义二十卷、礼答问五十五卷。王元规著春秋发题辞及义记十一卷、续经典大义十四卷、孝经义二卷、左传音三卷、礼记音三卷。张讥撰周易义三十卷、尚书义十五卷、毛诗义二十卷、孝经义八卷、论语义二十卷。顾越著丧服、毛诗、孝经等义疏四十卷。沈不害著五礼仪一百卷。

  而宋怀方、戚衮并自魏入梁,以名其家。怀方自魏携仪礼、礼记疏,秘惜不传,临死谓家人曰“戚衮若来,以此付之,否则殉葬。”戚衮在梁亦著三礼义记,遭乱亡失,惟礼记义四十卷行于世。其时自北来者,崔君恩、宋怀方、戚衮外,尚有孙祥、蒋显等,并讲学而音辞鄙拙,惟卢广言论清雅,不类北人。是可见梁武之世,不特江左诸儒崇习经学,而北人之深于经者,亦闻风而来,此南朝经学之极盛也。

  后魏多家庭之变

  穆帝为其子六修所弑,昭成帝为其子实君所弑,道武帝为其子清河王绍所弑,太武帝为中常侍宗爱所弑,献文帝为其母文明太后所害,孝明帝亦为其母胡太后所害。统计后魏诸帝不得令终者凡六人,而祸皆出于家庭之间,盖刚戾性成,其俗固然也。

  齐诸帝皆早生子

  魏道武帝十五岁生明元帝,景穆太子十三岁生文成帝,文成十五岁生献文帝,献文十三岁生孝文帝。北齐后主纬十四岁生子恒,纬弟俨被诛时,年十四,已有遗腹子四人。按高澄年十二,尚魏孝静帝妹冯翊长公主。盖魏齐之间,皇子皆早娶,故生子亦早。

  魏诸帝多幼年即位

  魏道武帝年六岁即位,太武帝十六岁即位,文成帝十三岁即位,献文帝十一岁即位,孝文帝五岁即位,宣武帝十七岁即位,孝明帝六岁即位。

  元魏时人多以神将为名

  北朝时人多有以神将为名者。魏北地王世子名钟葵。元叉本名夜叉,其弟罗本名罗刹。孝文时又有奄人高菩萨。尔朱荣子一名叉罗,一名文殊。

  梁萧渊藻小名迦叶。隋时汉王谅反,其将有乔钟葵。隋末有贼帅宋金刚。唐武后时岭南讨击使上二阉儿,一曰金刚,一曰力士,即高力士也。

  财婚

  魏齐之时,婚嫁多以财币相尚。盖其始高门与卑族为婚,利其所有,财贿纷遗。其后遂成风俗,凡婚嫁无不以财币为事,争多竞少,恬不为怪也。魏文成帝尝诏曰“贵族之门多不奉法,或贪利财贿,无所选择,令贵不分贱,亏损人伦,何以示后?”此可见财婚由来久矣!

  封述传:述为子娶李士元女,大输财聘。及将成礼,犹竞悬违。述忽取所供像,对士元打碎为誓,士元笑曰“封翁何处常得此应急像?须誓便用。”述又为次子娶卢庄女,述诉府云“送骒乃嫌脚跛,评田则云咸薄,铜器又嫌古废。”皆为财聘以致纷纭,可以见是时习尚也。

  高门士女

  北齐书:郭琼以罪死,其子妇范阳卢道虞女也,没官。齐神武以赐陈元康为妻,元康地寒,时人以为殊赏。(元康传)

  孙搴为神武所宠,赐妻韦氏,既士人女,兼有色貌,时人荣之。(搴传)

  魏太常刘芳女,中书郎崔肇师女,其夫家皆坐事,齐文宣并以赐魏收为妻,人比之贾充,置左右夫人。(收传)

  魏齐斗秤

  汉书匈奴传:严尤谏王莽伐匈奴曰“调兵出塞,计一人三百日食,用糒十八斛。”晋书傅元传:魏初课田功,白田收十余斛,水田收至数十斛。宋书刘传:每二万人,岁食米四十八万斛。此非古人所食之多,田之所收者广也。乃古之斗斛小耳。

  又晋挚虞传:陈勰掘地得古尺,尚书奏今尺长于古尺,宜以古尺为准。是古时尺度亦短。

  其大斗、长尺及重秤,则起于魏、齐、周、隋之间。孔颖达正义:“魏齐斗秤于古二而为一,周隋斗枰于古三而为一。”顾宁人所谓“古今斗尺权量之一大变局也。”

  然即以魏而论,其制亦先后不同。

  魏初斗秤亦大,自孝文帝迁洛后,诏“改长尺、大斗,依周礼制度,班之天下。”(本纪)是斗秤全以古制为准,并无所谓以二为一也。

  孝文之后,又日渐加增。按张普惠传:孝明帝时,尚书欲复绵麻之征,普惠疏曰“高祖废大斗,去长尺,改重秤,本以爱民,而军国需绵麻之用,故绢上加税绵八两,布上加税麻十五斤,其时百姓免长尺大斗重枰之苦,故乐于供输。其后尺渐长阔,而绵麻又征,以致百姓嗟怨。自后大臣不知去其幅广度长及秤重斗大,而特免绵麻之征,以苟悦天下之心,所谓悦之不以其道也。”

  然则魏斗秤自孝文改从周制后,仍未久而变。颖达所谓二而为一者,盖宣武、孝明时已变之制也。

  余见陔余丛考。

  假官

  后魏孝静帝时,吏部令史张永和、崔阔等伪假人官事觉,纠检首者六万余人。(本纪)此荒乱之朝,吏弊官邪,固无足怪。

  至隋文帝以综核为政,宜无敢有作伪者矣!乃有向道力者,伪作高平郡守将之官,薛胄遇诸途,疑之,使主簿按问:“有徐俱罗者,先为海陵郡守,已为道力所代,秩满而公私未悟。”俱罗亦曰“道力已代我一任,使君岂容疑之?”胄不听,遽收道力,道力果引服。(薛胄传)

  郡守非卑秩,任满非暂时,乃作伪而莫之悟,亦可见法网之疏矣!然亦有不可信者,彼既为伪守,则真守何在?岂肯听人之假冒数年而不出理者?恐作史者之謏闻也。

  周隋唐皆出自武川

  两间王气流转不常,有时厚集其力于一处,则帝王出焉。如南北朝分裂,其气亦各有所聚。

  晋之亡,则刘裕生于京口,萧道成、萧衍生于武进之南兰陵,陈霸先生于吴兴,其地皆在数百里内。

  魏之亡,则周、隋、唐三代之祖皆出于武川。宇文泰四世祖陵,由鲜卑迁武川,陵生系,系生韬,韬生肱,肱生泰,是为周文帝。杨坚五世祖元素,家于武川,元素生惠嘏,惠嘏生烈,烈生祯,祯生忠,忠生坚,是为隋文帝。李渊三世祖熙,家于武川,熙生天赐,天赐生虎,虎生昺,昺生渊,是为唐高祖。区区一弹丸之地,出三代帝王。周幅员尚小,隋、唐则大一统者,共三百余年,岂非王气所聚,硕大繁滋也哉!

  北齐以厮役为县令

  后魏光宅(建都)中原,颇以吏治为意。如明元帝神瑞元年,诏“使者巡行诸州,阅守令资财,非自家所赍,悉簿为赃。”二年,又诏“刺史守令惰逋今年租调者,罚出家财以充,不得征发于民。”太武帝行幸中山,免守宰贪污者数十人。神麚元年,以天下守宰多非法,精选忠良悉代之。太延三年,又诏“天下吏民得告守令之不法者。”是皆能整饬官吏,不至猥滥。及其末造,国乱政淆,权移于下,遂至宰县者多厮役,士流皆耻为之。

  入北齐,其风更甚。仆射元文遥深见其弊,奏“县令乃治民之官,请革其选。”于是密令搜扬贵游子弟,发敕用之,犹恐其披诉,乃召集神武门外,令赵郡王睿宣旨唱名,厚加慰谕遣之,士人为县自此始。(元文遥传)自是李仲举、卢昌衡等八人,以门资并见征用。仲举为修武令,人号曰宽明;昌衡为平恩令,人号曰恩明,时称卢李之政。(李仲举传)以亲民之官而寄之厮役,衰乱之朝,何事蔑有?此亦可以观世变也。

  按晋书赵王伦篡位时,奴卒厮役亦加爵位。每朝会,貂蝉满座,时人语曰“貂不足,狗尾续。”又会稽王道子传:孝武不亲万机,与道子酣饮,姏姆尼僧,尤为亲昵,窃弄其权。许荣上疏曰“今台府局吏、直卫武官,凡仆隶婢儿取母之姓者,本臧获之徒(奴婢),无乡邑品第,皆得用为郡守县令”云云。嬖人赵牙出自倡优,道子以为魏郡太守;茹千秋本捕贼吏,为咨议参军。是又在北齐以前故事也。

  貂不足,狗尾续:晋官以貂尾为冠饰,司马伦任官太滥,以致貂尾不足,而以狗尾代之。

  齐文宣帝能预知

  齐文宣帝沉湎于酒,昏醉如痴,沉酣既久,遂亏本性,然时或发言屡中,故时人谓之神灵。

  尝问泰山道士曰“吾得为几年天子?”答曰“得三十年。”帝谓李后曰“十年十月十日,得非三十乎?吾甚畏之。”果以天保十年十月十日崩。

  先是,帝令邢邵为太子制名,名殷,字正道。文宣尤之曰“殷家兄终弟及,正字‘一止’,吾身后儿不得也。”邵惧请改名,帝不许,曰“天也!”因谓昭帝(即帝弟演)曰“夺时但夺,慎勿杀也。”后殷即位未一年,为孝昭所废,寻又害之。(俱齐纪)

  定州城门久闭不开,文宣过之,或请开门,文宣不许,曰“当有圣人启之。”后隋文帝从周武平齐,除定州总管,至定州开此门入,人莫不惊异,后果登大位。(隋书本纪)

  北齐宫闱之丑

  古来宫闱之乱,未有如北齐者。

  神武以草窃起事,本不知有伦理。魏庄帝后尔朱氏,荣之女也,建明帝后小尔朱氏,兆之女也,以及魏广平王妃郑氏,名大车,任城王妃冯氏,城阳王妃李氏,皆魏宗室之妃,魏亡后,神武一一纳之。是开国之初,已肆情荡检。

  长子文襄(高澄)踵其淫风。

  以薛置妻元氏有色,迎入欲通之,元氏正词哭拒,文襄使崔季舒送付廷尉罪之,陆操曰“廷尉守法,须知罪状。”文襄怒,以刀环筑(触击)操。

  又高慎妻美,文襄挑之,不从,衣尽破裂,奔以告慎,慎遂降西魏,慎妻不及从,入逆口中,文襄盛服见之,乃从焉。

  又纳孙腾妓元玉仪,封琅玡公主。

  玉仪姊静仪,黄门郎崔括妻也,文襄夺之,亦封公主。括由是见擢。

  文襄又与神武妃郑氏(即大车)私通,为婢所告,赖司马子如掩覆而事寝。

  文襄又烝于神武之妻蠕蠕公主,生一女。此文襄之所为也。

  文宣(高洋)篡位后。

  文襄后元氏居静德宫,文宣曰“兄昔奸我妇,我今须报。”乃淫于后。

  崔修妻王氏,文宣幸之,纳为嫔。

  倡女薛氏旧为清河王岳所好,寻入宫为嫔,又纳其姊,后帝知其曾与岳通,姊妹俱被杀。

  永安王浚、上党王涣,帝亲弟也,使苍头刘郁捷杀浚,即以浚妃妻之;冯文洛杀涣,即以涣妃妻之。

  凡高氏妇女无亲疏,皆令左右乱交之。

  帝又自呈露以示群下。此文宣之所为也。

  武成帝(高湛)践祚。

  以文宣后李氏有容德,逼与淫乱,曰“若不许我,当杀尔儿绍德。”后惧,从之。后有娠,绍德至合不得见,绍德愠曰“姊姊腹大,故不见我。”(齐宫中呼母为姊姊)后惭,由是生女不举,武成怒曰“尔杀我女,我何为不杀尔儿!”遂对后筑杀绍德,并裸后而挞之,送妙胜寺为尼。

  武成又纳魏静帝嫔李氏、文宣嫔王氏及文宣所幸彭乐女、任祥女,皆为夫人。此武成之所为也。

  一门之中,父子兄弟俱荒于色如此,何以垂法!宜乎宫闱相习成风。

  如神武在时,郑妃已通于文襄,及殁后,蠕蠕公主亦为文襄所烝。

  而文襄后又为文宣所污。

  文宣后又为武成所污。

  甚至武成后胡氏当武成时已与阉人亵狎,又与和士开握槊,遂通士开。武成崩后,后数诣佛寺,与沙门昙献通,僧徒至戏昙献为太上。后主闻太后不谨而未之信,见太后有二尼侍,召之,则男子也,于是尼及昙献俱正法。齐亡后,胡后入周,恣行奸秽。

  孝昭帝(高演)在位时,尚无秽行,其后王氏,齐亡后,亦入周宫中,隋文帝作相,始放还山东。

  后主纬于宗族中,尚无帷薄之丑,史谓其稍优于武成。然国亡后,其后斛律氏先废为尼者,改嫁元仁为妻。继后胡氏亦改嫁。所宠宫婢冯小怜曾立为后,后主向周武帝乞之,武帝仍以赐后主,后主遇害,以小怜赐代王达,谮达妃几死。隋文帝以赐达妃兄李询,令著布裙配舂,询母逼令自杀。此妃后之辱也。

  又后主庶兄南阳王绰妃郑氏,入周宫为武帝所幸。后主母弟俨妃李氏曾进封楚帝后,至是亦改嫁焉。他如浚、涣之妃,为苍头所辱。神武又有子华山王凝最孱弱,其妃王氏亦与苍头奸,凝知而不能禁,后事发,王氏赐死。

  可见北齐中冓之丑,本习为故常,恬不知怪,而天道之报施,所谓“淫人妻女,妻女淫人者”,亦昭然可见也。

  中冓之言:内室淫邪之语。诗经鄘风墙有茨“中冓之言,不可道也。”

  观后周诸帝后,当隋革命后,俱无失节者。孝闵帝后元氏出居里第。武帝后阿史那氏至开皇中殂。又后李氏出家为尼,改名常悲。宣帝杨后,隋文帝女也,帝欲夺其志,不许。又有四后:朱氏、陈氏、元氏、尉迟氏,皆出家为尼,朱名法净,陈名华光,尉迟氏名华首,皆完节待死,绝无丑声,良由宇文泰开国时,早能尊用周礼,家庭之内,不越检闲,故虽亡国而无遗玷,然则整饬人物之主,可不纳身于轨物哉!

  北齐百官无妾

  元孝友传:疏言将相多尚公主,王侯率娶后族,故无妾媵,习以为常,举朝略是无妾,天下殆皆一妻。父母嫁女,必教之以妒;姑姊逢迎,必相劝以忌。以劫制为妇德,能妒为女工。自云“受人欺,畏人笑我。”可见是时风俗如此。

  按西汉时王吉上疏言“汉家故事,列侯尚公主,诸侯则国人承翁主,使男事女,夫拙于妇,逆阴阳之位,故多女乱。”是汉时已有此陋习。

  北齐有贤阉

  北齐有宦者田敬宣,年十四五,好读书,既为阉寺,得暇便至文林馆,问书之外无他语。见古人节义事,未尝不感激沉吟。后主纬惧周师之逼,奔于青州,使之侦伺,为周军所获,问后主所在,绐曰“已去。”捶之,每折一肢,辞色逾厉,竟断四体而卒。宦寺之贤,世所传不过吕强、张承业,而不知尚有此人也。故特表而出之。

  诵经获报

  佛教在六朝时最为人所信向,各史所载,虽似近于怪妄,然其教一入中国,即能使天下靡然从风,是必实有耸人观听者,非徒恃谈空说寂也。今略撮于左:

  徐义为慕容永所获,埋其足于土中,将杀之,义诵观世音经,至夜土开械脱,若有人导之者,遂奔于杨佺期。(晋书载记)

  宋王元谟弃滑台,将为萧斌所杀,梦人告曰“诵观音经千遍则免。”既觉,诵之,明日,将就戮,忽传旨停刑。(宋书王元谟传)

  后魏崔浩非毁佛法,其妻郭氏敬好释典,浩怒,焚而投灰于厕中,后浩以史事族诛,人以为谤佛之报。(魏书崔浩传)

  汉明帝时,西域以白马驮佛经送洛,因立白马寺,其经函形制古朴,世以为古物,历代宝之。韩贤故斫破之,未几,因战,为败兵斫胫而死,论者谓因破经函致祸。(魏书韩贤传)

  魏孝文囚道人法秀,加以笼头铁锁,无故自脱。(南齐书魏虏传)

  卢景裕系狱,至心诵经,枷锁自脱。时又有文人负罪当死,梦沙门教诵经,觉时,如所梦诵千遍,临刑,刀折,主者以闻,赦之。此经遂行,号曰“高王观世音经。”(北齐书卢景裕传)

  张元以祖丧明,诵药师经,见盲者得视之言,乃请七僧,燃七灯,转药师经,誓以灯光普施法界,如此七日夜,梦老翁以金鎞疗其祖目,三日后,左目果明。(北史孝行传)

  卢光从周文帝狩于檀台,帝遥指山上谓群公曰“有所见否?”咸曰“无所见。”光独曰“见一沙门。”帝曰“是也。”令光于沙门立处造浮图,掘基一丈,得瓦钵、锡杖各一,帝因立寺焉。(周书卢光传)

  后梁甄元成有罪当诛,萧察誓不杀诵法华经人,元成素诵此经,遂得免,察后见之曰“甄公好得法华经力。”(甄元成传)

  此皆载于正史,未必尽诬。盖一教之兴,能耸动天下后世者,其始亦必有异人异术,神奇灵验,如佛图澄、鸠摩罗什之类,能使人主信之,士大夫亦趋之,是以震耀遍天下,而流布于无穷。不然,则何以起人皈依也?然则史所记诵经获报诸事,或当时实有之,非尽诬也。今录鸠摩罗什及佛图澄二传于后:

  鸠摩罗什在胎时,其母慧解异常。年七岁,母遂与同出家。罗什日诵千偈,偈三十二言,凡三万二千言。母亦自通。后专以大乘为化,学者皆师之。年二十,龟兹王迎之,其母辞去,谓罗什曰“方等深教,不可思议,传之东土,惟尔之力。”母至天竺,道成,进登第三果。苻坚闻罗什名,密有迎之之意。太史奏“有星见外国,当有大智入辅中国。”坚遣吕光伐龟兹,谓光曰“若获罗什,即骖送之。”光破龟兹城,获罗什,俱还凉州。(光攻龟兹,夜梦金甲人飞出城外,光曰“此所谓佛也,胡神出,则城必破矣!”遂攻克之。)光父子不信其道,姚兴迎之入秦,罗什览中土旧经,多有纰缪。兴乃使沙门僧睿等翻译传写。罗什好大乘,志在敷演,每叹深识者寡,惟为兴著实相二论。兴赠以宫女,一交而生二子。诸僧多欲效之取妻,罗什聚针盈钵,谓诸僧曰“若能效我食此者,乃可畜室耳。”因食针尽,诸僧傀服,乃止。(吕纂尝与罗什围棋,杀其棋子,曰“斫胡奴头!”罗什曰“不斫胡奴头,胡奴斫人头!”后纂为吕超所杀。胡奴,超小字也。事见晋书载记。)

  佛图澄诵神咒,能役使鬼神。腹旁有一孔,常以絮塞之,夜则拔絮,孔中出光照一室。又常至流水,则从腹孔中引出五脏六腑洗之,仍纳腹中。又能听铃音占吉凶,无不验。石勒召试以道术,即取钵盛水咒之,钵中出青莲花,光色耀目,勒以此信之。勒尝有意害澄,澄辄避去,语弟子曰“若将军来召,则答云‘不知所在’。”使者果然,还报,勒惊曰“吾有恶意,澄辄知之。”因悔,思见澄,澄明旦造勒,勒问“昨夜何避?”澄曰“昨公有恶心,故避,今有善意,故来。”襄国城外水源竭,勒问“何以取水?”澄曰“今当敕龙取水。”乃至故泉源,烧香祝数百言,水泫然微流,有小龙随水而来,有顷,水大至,隍堑皆满。段末波来攻,兵势甚盛,勒颇惧,澄曰“铃音云‘明日当擒末波。’”已而果然。刘岳来攻,石虎拒之,岳保石梁坞,澄在襄国,忽曰“昨日亥时,岳已被执。”已而果然。刘曜攻洛阳,石勒将救之,澄曰“相轮铃音云‘秀支替戾冈,仆谷劬秃当。’谓此行捉得曜也。”勒果擒曜。勒爱子斌暴死,勒告澄,澄取杨枝沾水洒之,执斌手曰“可以起矣!”斌遂活。澄在邺,尝遣弟子法常至襄国,途遇其弟子法佐,夜谈,言及和尚。法佐归,澄即笑曰“昨夜与法常共说汝师耶?”佐愕然,愧忏,由是国人相语“莫起恶心,和尚知汝。”澄之所在,莫敢向其方面涕唾者。澄将死,谓弟子法祚曰“戊申岁,祸乱起,己酉,石氏当灭,吾及其未乱,先从化矣!”遂卒。后有人见澄入关,石虎掘其冢视之,惟有一石,恶之曰“石者,朕也,葬我而去,吾将死矣!”因遇疾而死,果大乱。

  后周诏诰用尚书体

  汉武册封三王诏,本仿尚书体,见褚少孙所补史记,及汉书武五王子传。

  王莽好仿尚书作诏诰,今见于汉书翟义传者:居摄时,莽因翟义等起兵,匡复汉室,莽大惧,乃依周书作大诰曰

  “居摄二年十月甲子,摄皇帝若曰:大诰尔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,不吊,天降丧于赵、傅、丁、董。洪惟我幼冲孺子,当承继嗣无疆大历服事,予未遭其明悊能道民于安,况其能往知天命!熙!我念孺子,若涉渊水,予惟往求朕所济度,奔走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,予岂敢自比于前人乎!天降威明,用宁帝室,遗我居摄宝龟。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,乃绍天明意,诏予即命居摄践祚,如周公故事。反虏翟义擅兴师动#,,曰‘有大难于西土,西土人亦不靖。’于是动严乡侯信,诞敢犯祖乱宗之序。天降威遗我宝龟,固知我国有呰灾,使民不安,是天反复右我汉国也。粤其闻日,宗室之隽有四百人,民献仪九万夫,予敬以终于此谋继嗣图功。我有大事,休,予卜并吉,故我出大将告郡太守诸侯相令长曰:‘予得吉卜,予惟以汝于伐东郡严乡逋播臣。’尔国君或者无不反曰:‘难大,民亦不静,亦惟在帝宫诸侯宗室,于小子族父,敬不可征。’帝不违卜,故予为冲人长思厥难曰:‘乌呼!义、信所犯,诚动鳏寡,哀哉!’予遭天役遗,大解难于予身,以为孺子,不身自恤。予义彼国君泉陵侯上书曰:‘成王幼弱,周公践天子位以治天下,六年,朝诸侯于明堂,制礼乐,班度量,而天下大服。太皇太后承顺天心,成居摄之义。皇太子为孝平皇帝子,年在襁褓,宜且为子,知为人子道,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。畜养成就,加元服,然后复子明辟。’熙!为我孺子之故,予惟赵、傅、丁、董之乱,遏绝继嗣,变剥适庶,危乱汉朝,以成三厄,队极厥命。乌呼!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!予不敢僭上帝命。天休于安帝室,兴我汉国,惟卜用克绥受兹命。今天其相民,况亦惟卜用!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,阴精女主圣明之祥,配元生成,以祐我帝室,以安我大宗,以绍我后嗣,以继我汉功。厥害适统不宗元绪者,辟不违亲,辜不避戚。夫岂不爱?亦惟帝室。是以广立王侯,并建曾玄,俾屏我京师,绥抚宇内。天毖劳我成功所,予不敢不极卒安皇帝之所图事。肆予告我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:天辅诚辞,天其累我以民,予害敢不于祖宗安人图功所终?天亦惟劳我民,若有疾,予害敢不于祖宗所受休辅?若考作室,厥子堂而构之;厥父灾,厥子播而获之。予害敢不于身抚祖宗之所受大命?予永念曰天惟丧翟义、刘信,若啬夫,予害敢不终予亩?天亦惟休于祖宗,予害其极卜,害敢不于从?率宁人有旨疆土,况今卜并吉!故予大以尔东征,命不僭差,卜陈惟若此。”云云。

  文句全用尚书,此盖刘歆等为之弄笔也。

  宇文泰在西魏当国时,从苏绰之言,官制仿周礼,诏诰亦仿尚书。其官制至魏恭帝时,始奏行之,而诏诰则大统中已大变骈丽之习。因魏帝祭庙,群臣毕至,命苏绰作大诰颁行之,自后文笔皆依此体,其词曰

  “惟中兴十有一年,仲夏,庶邦百辟,咸会于王庭。…六月丁巳,皇帝朝格于太庙,凡厥具僚,罔不在位。皇帝若曰:‘咨我元辅、群公、列将、百辟、卿士、庶尹、御事,朕惟寅敷祖宗之灵命,稽于先王之典训,以大诰于尔在位。昔我太祖神皇,肇膺明命,以创我皇基。烈祖景宗,廓开四表,底定武功。暨乎文祖,诞敷文德,龚惟武考,不霣其旧。自时厥后,陵夷之弊,用兴大难于彼东丘,则我黎人,咸坠涂炭。惟台一人,缵戎下武,夙夜祗畏,若涉大川,罔识攸济。是用稽于帝典,揆于王廷,拯我民瘼。惟彼哲王,示我彝训,曰天生蒸民,罔克自乂,上帝降鉴睿圣,植元后以乂之。惟时元后弗克独乂,博求明德,命百辟群吏以佐之。肆天之命辟,辟之命官,惟以恤民,弗惟逸念。辟惟元首,庶黎惟趾,股肱惟弼。上下一体,各勤攸司,兹用克臻于皇极。故其彝训曰:‘后克艰厥后,臣克艰厥臣,政乃乂。’今台一人,膺天之嘏,既陟元后。股肱百辟又服我国家之命,罔不咸守厥职。嗟夫,后弗艰厥后,臣弗艰厥臣,于政何弗斁,呜呼艰哉!凡尔在位,其敬听命。”(苏绰传)

  讨高欢时,誓师曰

  “与尔有众,奉天威,诛暴乱。惟尔士,整尔甲兵,戒尔戎事,无贪财以轻敌,无暴民以作威。用命则有赏,不用命则有戮。尔众其勉之。”

  其黜废帝而立恭帝也,又命卢辨作诰谕群臣曰

  “呜呼!我群后暨众,维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,训之诲之,庶厥有成。而予罔能革变厥心,庸暨乎废,坠我文皇帝之志。呜呼!兹咎予其焉避。予实知之,矧尔众之心哉。惟予之颜,岂惟今厚,将恐来世以予为口实。”(俱载本纪)

  及宇文泰殁后,魏恭帝禅位于周孝闵帝,诏曰

  “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,惟归于德。故尧授舜,舜授禹,时其宜也。天厌我魏邦,垂变以告,惟尔罔弗知。予虽不明,敢弗龚天命,格有德哉。今踵唐虞旧典,禅位于周,庸布告遐迩焉。”

  又使大宗伯赵贵持节奉册书曰

  “咨尔周公,帝王之位弗有常,有德者受命,时乃天道。予式时庸,荒求于唐虞之彝踵。曰我魏德之终旧矣,我邦小大罔弗知,今其可久怫于天道而不归有德欤。时用询谋,佥曰公昭考文公,格勋德于天地,丕济生民。洎公躬,又宣重光。故玄象征见于上,讴讼奔走于下,天之历数,用实在焉。予安敢弗若。是以钦祗圣典,逊位于公。公其享兹大命,保有万国,可不慎欤。”

  是时宇文泰已殁而诏谕如此,盖朝廷之上用尚书作诰,久已相习为常故也。当六朝时骈体盛行,而绰等独能复古,可谓转移风气者矣!

  然时会所趋,积而难返,及宣帝即位,修洛阳之诏、传位太子之诏已用当时文体。迨隋文帝时,去周不过一二十年,而李谔奏文体卑靡云“竞一字之奇,争一字之巧,连篇累牍,不出月露之形;积案盈箱,尽是风云之状。世俗以此相高,朝廷据兹擢士。至于羲皇舜禹之典、伊傅周孔之说,不复关心,何尝入耳?”则周时虽暂用古体,而世之为文者骈丽自如,风会所开,聪明日启,争新斗巧,遂成世运,固非功令所能禁也。

  魏末周初无年号

  自汉武帝创置年号,便于记事,诚万世不易之良法。然后世有不用年号者。

  周书崔宣猷传“明帝即位,依周礼称天王,不建年号。宣猷请仍用以纪事,乃从之。”是周明帝即位之初,无年号也。

  然不始于此,按西魏废帝及恭帝皆无年号,其时宇文泰当国,专用周礼,故不设年号,但称元年、二年。周孝闵帝禅代亦因之,直至明帝三年,因宣猷奏,乃复用年号耳。

  隋书志

  隋书本无志,今之志乃合记梁、陈、齐、周、隋之事,旧名五代史志,别自单行,其后附入隋书。然究不可谓隋志也。

  自开皇仁寿时,王劭为隋书八十卷,以类相从,至编年纪传尚阙。

  唐武德五年,令狐德棻奏修五代史(梁、陈、齐、周、隋),诏封德彝、颜师古修隋书。历年不就而罢。

  贞观三年,又诏魏征修之,房玄龄为监修。征又奏颜师古、孔颖达、许敬宗同撰,序论皆征所作,凡帝纪五、列传五十。十年正月上之,此隋书也。

  十五年,又诏于志宁、李淳风、韦安仁、李延寿同修五代史志,凡成十志,三十卷。显庆元年,长孙无忌等上之,此五代史志也。

  说见刘攽校刊时所记。

  一帝数后

  一帝一后,礼也。至荒乱之朝则漫无法纪,有同时立数后者。

  孙皓之夫人滕氏无宠,长秋宫僚备员而已。而内诸姬佩皇后玺绶者甚多。(三国志

  刘聪僭位,立其妻呼延氏为皇后。后死,纳刘殷女为皇后。后死,又纳靳准女为皇后,未几,进为上皇后,而立贵妃刘氏为左皇后,贵嫔刘氏为右皇后,又立樊氏为上皇后。四后之外,佩皇后玺绶者又七人。后以宦者王沈养女为左皇后,宣怀养女为中皇后。(晋书载记)

  后周宣帝初即位,立妃杨氏为皇后,其后自称天元皇帝,又立妃朱氏为天元帝后,妃元氏为天右皇后,陈氏为天左皇后。寻进杨氏为天元大皇后,朱氏为天大皇后,元氏为天后大皇后,陈氏为天左大皇后,陈氏又改为天中大皇后,而以妃尉迟氏为天左大皇后。(后周书本纪)

  隋文帝杀宇文氏子孙

  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,以妇翁之亲,值周宣帝早殂,结郑译等矫诏入辅政,遂安坐而攘帝位。其时虽有尉迟迥、宇文胄、石愻、席毗、王谦、司马消难等起兵匡复,隋文犹假周之国力,不半载殄灭之。于是大权在手,宇文氏子孙以次诛杀,殆无遗种。今以周书考之:

  周文帝子,除宋公震、谯王俭、冀公通先卒,卫王直先以罪诛外,赵王招、陈王纯、越王盛、代王达、滕王逌皆被杀。而并杀招子员、贯、干铣、干铃、干鉴等;纯子谦、让、议等;盛子忱、悰、恢、懫、忻等;达子执、转等;逌子祐、裕、礼、禧等。而震之子实、俭之子干恽、通子绚亦被杀。于是周文帝子孙尽矣。

  节闵帝一子康先死,其子湜亦被杀。于是节闵子孙又尽矣。

  明帝子毕王贤、酆王贞皆被杀。并杀贤子宏文、恭道、树娘等;贞子德文等。于是明帝子孙亦尽矣。

  武帝子汉王赞、秦王贽、曹王允、道王充、蔡王兑、荆王元皆被杀。并杀赞子道德、道智、道义等;贽子忠诚、靖智、靖仁等。余本无子。于是武帝子孙尽矣。

  宣帝子静帝既为隋文所害,余子邺王衍、郢王术皆幼而被杀。于是宣帝子孙又尽矣。

  其宗室内:宇文胄以起兵应尉迟迥被杀。又宇文洽、宇文椿及子道宗、本仁、邻武、子礼献等;宇文众及子仲和、熟伦等,皆被杀。惟宇文洛以疏属幼年,得封介国公,以为隋宾。未几,又毙之。于是宇文之宗族,亦无在者。

  窃人之国而戕其子孙至无遗类,此其残忍惨毒,岂复稍有人心!

  其后隋文帝五子:

  长太子勇被废后赐死,

  次炀帝为宇文化及所弑,

  次秦王俊先卒,

  次越王秀废锢,死江都之难,

  次汉王谅以反诛。

  计五子中除秦王俊外,无一非不得其死者。

  而勇子十俨以酖死,裕、筠、嶷、恪、该、瞁、孝实、孝范皆贬岭外杖死。

  俊子浩、湛及秀、谅之子,皆为化及所害。

  炀帝三子,长太子昭先卒,次齐王暕、次赵王杲皆死江都之难,无子。而昭子代王侑为唐所立,未几禅位,封酅国公,不数月而殂,次燕王倓亦遇害于江都,次越王侗称号东都,为王世充所弑。于是炀帝之子孙亦无遗种矣。

  惟齐王暕有一遗腹子愍,随萧太后入突厥,后归于唐,官尚衣奉御,杨氏之种仅延此一线。而炀帝之死,又巧借一姓宇文者之手以毙之。(宇文化及与周同姓,而非同宗。)此岂非天道好还之显然可据者哉!

  按隋文灭陈,不惟陈后主得善终,凡陈氏子孙,自岳阳王叔慎以抗拒被杀外,其余无一被害者,皆配往陇右及河西诸州,各给田业以处之。

  同一灭国也,于宇文氏则尽殄之,于陈氏则悉保全之。盖隋之篡周,本不以道,与宇文有不两立之势,且恐有尉迟迥等之起兵匡复者,不得不尽绝其根芽。至取陈则隋之基业已固,陈之子孙又皆孱弱不足虑,故不复肆毒也。至炀帝以后主第六女为贵人,最宠,因召陈氏子孙尽还京,随才叙用,由是并为守宰遍天下。此则陈氏开国之初本未甚杀戮,故子孙亦少诛夷,亦天道之不爽者,且劫运将终,杀气渐减也。

  隋独孤后妒及臣子

  古来宫闱之妒莫有过于隋独孤后者,不惟妒在己,并子与臣之有妾者,亦代为妒之。

  后传谓:后宫罕得进御,尉迟迥女没入宫,帝私幸之,后伺帝听朝,即阴杀之。

  凡诸王及朝臣有妾孕者,必劝帝斥之。

  皇太子勇多内宠,其妃元氏暴崩,疑太子宠妾云氏而害之,由是讽帝废太子。

  高颎妻死,后欲为娶继室,颎辞以老。后颎妾生子,后恶之,谮颎于帝,遂黜死。(隋书后妃传)

  按太子勇传:勇多内宠,昭训云氏尤嬖,礼匹于嫡。勇妃元氏无宠,尝遇心疾,二日而卒,独孤后意有他故,甚责望。后听晋王广之谮,后忿然曰“睍地伐(勇小字)渐不可耐,我为娶得元氏女,竟不闻作夫妻。专宠阿云,使有如许豚犬。新妇本无病,忽尔暴亡,我亦不能穷治。每思东宫竟无正嫡,至尊万岁后,使汝等向阿云再拜问讯,此是几许大苦痛耶!”乃日媒孽勇之短于帝前,遂废之。

  又高颎传:颎妻死,后谓文帝曰“高仆射老矣!而丧夫人,宜为之娶。”帝以告颎,颎谢曰“臣今已老,惟斋居诵佛经,纳室实非所愿。”帝乃止。后颎妾生男,帝甚为之喜,后谓帝曰“陛下尚信颎耶?陛下欲为娶妇,颎心爱妾故面欺陛下。今其诈已见,安可信之!”帝由是疏颎,以至赐死。

  子之厚妾薄妻而母恶之,此犹是家庭之恒情。至于臣下之有妾,亦何与后事?乃亦因此而憾之,岂非奇妒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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