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溪笔谈·杂志一部份译文

作者:佚名

  鄜、延境内有一种石油,过去说的“高奴县出产脂水”,就是指这种东西。石油产生在水边,与沙石和泉水相混杂,慢慢地流出来,当地人用野鸡羽毛沾取它(上来),采集到瓦罐里。这种油很像纯漆,燃起来像烧麻杆,只是冒着很浓的烟,它所沾染过的帐篷都变黑。我猜疑这种烟可以利用,(就)试着扫上它的烟煤用来做成墨,墨的光泽像黑漆,(就是)松墨也比不上它了,于是就大量制造它,给它标上名称,叫做“延川石液”。这种墨以后一定广泛流行在世上,(不过)从我开始做它(罢了)。因为石油特别多,在地中产生,无穷无尽,不像松木到一定时候就用完了。现在山东一带的松林已经采完,就连太行山、京西、江南一带有松树的山,现在大都也都光秃秃的了。制墨的人还都不知道石油燃烧时产生的油烟对制墨有很大好处。石炭(一种烟煤)燃烧时发出的烟也很大,会把衣服熏黑。我高兴地开玩笑作了一首《延州》诗:“二郎山下雪纷纷,旋卓穹庐学塞人。化尽素衣冬未老,石烟多似洛阳尘。”

  宋神宗熙宁年间,开始推广淤田法。谈论这件事的人以为就是《史记》中所记载的“泾水一斛,其泥数斗,且粪且溉,长我禾黍”(意思是说泾河的水一斛,其中含泥土好几斗,泾水既可以用来浇地又可以肥田,使我种的庄稼生长茂盛)。文中所说的“粪”,就是淤田。我出使至宿州时,发现过一块石碑,原来是唐朝人开挖修筑了六座斗门,拦截引导汴河水至下游的洼地来淤田,老百姓得到了淤田的利益,所以刻碑来颂扬刺史的功劳。由此看来,淤田的方法恐怕是由来已久的。

  有一种形体短小而绿色的蝉,北方人叫做螓,也就是《诗经》中所说的“螓首蛾眉”的螓。《诗经》用以形容美人,就是取意于螓的头部前后深厚且额头方正。福建人又称一种大蝇为胡螓,大概是和螓属于同一类的昆虫。

  北方有一种白雁,像雁而形体小,羽毛是白色的,深秋时就飞来。白雁飞来就是霜降的季节,所以河北人把这种鸟叫做“霜信鸟”。杜甫诗说“故国霜前白雁来”,指的就是这种鸟。

  我奉命出使河北察访,沿着太行山北行,山崖的岩石间往往夹杂着螺蚌壳及像鸟卵的石子(鹅卵石),横亘在石壁上像带子。这里应是昔日的海滨,而现在东距大海已有近千里。所谓大陆,看来都是由重浊的泥沙积淀而成的。古史记载尧杀鲧于羽山,旧说羽山在东海中,而现在却在陆地上。凡黄河、漳水、滹沱、涿水、桑干等河流,全都是混浊的水流。现在关陕以西,水在低于地面的峡谷中流动,最深处不下百余尺,所携带的泥沙每年向东流,都成为造大陆的泥土,大陆由此造成也就是必然之理。

  温州的雁荡山,是名闻天下的一座神奇秀丽的山,然而自古以来的地理图书,却从未见有提到过它的。大中祥符年间,因为朝廷建造玉清昭应宫,在这里开山伐木取材,才有人发现它,当时它还没有名气。按西域佛教书籍的记载,阿罗汉诺矩罗居住在中国东南大海边的雁荡山芙蓉峰下的龙湫。唐代僧人贯休所作的《诺矩罗赞》中,便有“雁荡经行云漠漠,龙湫宴坐雨濛濛”的诗句。这座山的南面有芙蓉峰,峰下有芙蓉驿俯瞰前面的大海,然而不知道雁荡、龙湫在什么地方,后来因为伐木,才见到这座山。山顶有个大池,传说以为这就是雁荡;下面有两个水潭,以为这就是龙湫。又有经行峡、宴坐峰,都是后人借用贯休的诗句为它们起的名字。谢灵运曾经为永嘉太守,凡永嘉一带的山水,他游历殆遍,却唯独不曾提到此山,大概当时它还没有“雁荡”这个名称。

  我观察雁荡诸峰,都峭拔险怪,上耸千尺,高崖巨谷,不似他山,然而它们全都包藏在各个山谷中。自岭外望去则什么都看不见,至谷中才发现它们森然耸立,直冲云霄。推原其形成之理,当是因为山谷中大水的冲激,沙土都被冲走,于是就只剩下那些巨大的岩石岿然挺立在那里。如大小龙湫、水帘谷、初月谷之类,都是大水冲凿出来的坑穴。从下面仰望是高岩峭壁,从上面看去则恰与地面相平,以至于诸峰的峰顶也低于山顶之外的地面。世上的沟壑之中,被大水冲凿之处都有直立的土龛和土崖,也属于这一类。如今成皋至陕州西部一带的大涧中,直立的土崖动及百尺,迥然耸立,也可说就是具体而微的雁荡山,只不过这里是土崖而那里是石山而已。雁荡山既非陡峭地立于地面上,就一定被深山峡谷的莽莽丛林所掩蔽,因而古人未见此山,谢灵运也不曾到过,就理应不足为怪了。

  宫城内各机构的屋舍建筑,只有秘阁最为宏伟壮观。站在阁下仰望,穹隆形的阁顶高高地向四面敞开,历来相传,称之为“木天”。

  方术家用磁石磨针尖,则针尖能指南,然而常常微微偏东,不完全指向正南方。让带磁的针浮在水上,则多摇荡;放在指甲上或碗边上试验也可以,而且转动速度更快,但这类物品坚硬光滑,针容易坠落;不如用丝线把针吊起来,这是最好的办法。其办法是从新缫出的丝絮中,抽出由一只茧拉出的丝,用芥末粒大小的一点蜡,把它粘缀于针腰处的平衡点上,在无风的地方悬挂,则针尖常常指南。其中也有针尖磨过之后指北的。我家里指南指北的都有。磁石指南的特性,犹如柏树的生长偏向西方,现在还无法推究其道理。

  每年元旦时在门上画钟馗,不知源起于何时。皇祐年间,金陵发掘出一座古墓,有石制的墓志,据此知道这是南朝刘宋时宗悫之母郑夫人的墓。墓志载宗悫有个妹妹名叫钟馗,可见有关钟馗的风俗已经行之久远了。

  茶叶的嫩芽,古人叫做“雀舌”、“麦颗”,是说它们特别嫩。如今茶叶中的精品,其质地本来就好,而栽种的土地又肥沃,所以新芽一抽出来就能长到一寸多长,且像针一般细长。只有长的茶芽才算是上品,因为茶芽长是茶树本身的养分及土壤肥力都很富足的缘故。像“雀舌”、“麦颗”,其实是最下等级的茶叶,由于北方人不懂,才误将其品评为好茶。我闲居山乡时,写过《茶论》,在《尝茶》诗中写道:“谁把嫩香名‘雀舌’,定知北客未曾尝。不知灵草天然异,一夜风吹一寸长。”

  福建地区的荔枝,核有小得像丁香荔的,肉多而甘甜,当地人也能种植这种荔枝。其办法是拿普通的荔枝树,把它的老本和主根取下来,又用火把它烤得焦煳煳的,再栽到地里去,并用大石头压住它的根,只让它从旁边生根,这样长出来的荔枝核就小,再种这种核也不再发芽。正如家畜被阉割去势后,就会多长肉而不再能繁殖后代。

  处士刘易隐居于王屋山,曾在书房内看到一只大蜂被蛛网挂住,蜘蛛搏击蜂子,反被蜂子蜇刺而坠落地上。不一会儿,蜘蛛腹部肿胀起来似乎要破裂,就慢慢爬到了草中。蜘蛛微微咬破了一条芋头的梗,把被毒刺的疮口靠到芋梗咬破处摩擦,过了一阵子,其腹部的肿胀逐渐消了下去,又和先前一样轻松狂躁。从那以后,人有被毒蜂蜇了的,揉搓芋梗敷在伤口上就能痊愈。

  漳州境内有一条河,叫做乌脚溪,蹚水过河的人,腿脚都会像被墨汁染过。数十里之间的水都不可饮用,饮用了就会得瘴气病,路过这里的人都随身自己带着饮用水。梅龙图公仪在州县为官时,调动到漳州,他素来多病,来之前就担心身体会更遭受瘴疠的伤害。至乌脚溪,让数人用肩舆抬着他过河,并用物品把全身蒙住,恐怕被有毒的水沾染。由于过分警惕,战战兢兢的,惊视水中,忽然掉了下去,以至于淹没了头顶才被捞出来,全身都黑得像是黑人。自以为必死无疑,然而从此以后,多年的旧病全都没有了,顿觉身体康健,不再像以前那样病弱,却又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。

原文

  延州今有五城,说者以谓旧有东西二城,夹河对立;高万兴典郡,始展南北东三关城。余因读杜甫诗云:“五城何迢迢,迢迢隔河水。”“延州秦北户,关防犹可倚。”乃知天宝中已有五城矣。

  鄜、延境内有石油,旧说“高奴县出脂水”,即此也。生于水际,沙石与泉水相杂,惘惘而出,土人以雉尾甃之,用采入缶中。颇似淳漆,然之如麻,但烟甚浓,所沾幄幕皆黑。余疑其烟可用,试扫其煤以为墨,黑光如漆,松墨不及也,遂大为之,其识文为“延川石液”者是也。此物后必大行于世,自余始为之。盖石油至多,生于地中无穷,不若松木有时而竭。今齐、鲁间松林尽矣,渐至太行、京西、江南,松山大半皆童矣。造煤人盖知石烟之利也。石炭烟亦大,墨人衣。余戏为《延州诗》云:“二郎山下雪纷纷,旋卓穹庐学塞人。化尽素衣冬未老,石烟多似洛阳尘。”

  解州盐泽之南,秋夏间多大风,谓之“盐南风”,其势发屋拔木,几欲动地,然东与南皆不过中条,西不过席张铺,北不过鸣条,纵广止于数十里之间。解盐不得此风不冰,盖大卤之气相感,莫知其然也。又汝南亦多大风,虽不及盐南之厉,然亦甚于他处,不知缘何如此?或云:“自城北风穴山中出。”今所谓风穴者已夷以矣,而汝南自若,了知非有穴也。方谚云:“汝州风,许州葱。”其来素矣。

  昔人文章用北狄事,多言黑山。黑山在大幕之北,今谓之姚家族,有城在其西南,谓之庆州。余奉使,尝帐宿其下。山长数十里,土石皆紫黑,似今之磁石。有水出其下,所谓黑水也。胡人言黑水原下委高,水曾逆流。余临视之,无此理,亦常流耳。山在水之东。大底北方水多黑色,故有卢龙郡。北人谓水为龙,卢龙即黑水也。黑水之西有连山,谓之夜来山,极高峻。契丹坟墓皆在山之东南麓,近西有远祖射龙庙,在山之上,有龙舌藏于庙中,其形如剑。山西别是一族,尤为劲悍,唯啖生肉血,不火食,胡人谓之“山西族”,北与“黑水胡”、南与“达靼”接境。  余姻家朝散郎王九龄常言:其祖贻永侍中,有女子嫁诸司使夏偕,因病危甚,服医朱严药,遂差。貂蝉喜甚,置酒庆之。女子于坐间求为朱严奏官,貂蝉难之,曰:“今歳恩例已许门医刘公才,当候明年。”女子乃哭而起,径归不可留。貂蝉追谢之,遂召公才,谕以女子之意,辍是歳恩命以授朱严。制下之日而严死。公才乃嘱王公曰:“朱严未受命而死,法容再奏。”公然之,再为公才请。及制下,公才之尉氏县,使人召之。公才方饮酒,闻得官,大喜,遂暴卒。一四门助教,而死二医。一官不可妄得,况其大者乎。

  赵韩王治第,麻捣钱一千二百余贯,其他可知。盖屋皆以板为笪,上以方砖甃之,然后布瓦,至今完壮。涂壁以麻捣土,世俗遂谓涂壁麻为麻捣。

  契丹北境有跳兔,形皆兔也,但前足才寸许,后足几一尺。行则用后足跳,一跃数尺,止则蹶然扑地。生于契丹庆州之地大莫中。余使虏日,捕得数兔持归。盖《尔雅》所谓劂兔也,亦日“蛩蛩巨驴”也。

  蟭蟟之小而绿色者,北人谓之螓,即《诗》所谓“螓首蛾眉”者也,取其顶深且方也。又闽人谓大蝇为胡螓,亦螓之类也。

  北方有白雁,似雁而小,色白,秋深则来。白雁至则霜降,河北人谓之“霜信”。杜甫诗云:“故国霜前白雁来。”即此也。

  熙宁中,初行淤田法。论者以谓《史记》所载:“泾水一斛,其泥数斗,且粪且溉,长我禾黍。”所谓“粪”,即“淤”也。余出使至宿州,得一石碑,乃唐人凿六陟门,发汴水以淤下泽,民获其利,刻石以颂刺史之功。则淤田之法,其来盖久矣。

  余奉使河北,边太行而北,山崖之间,往往衔螺蚌壳及石子如鸟卵者,横亘石壁如带。此乃昔之海滨,今东距海已近千里。所谓大陆者,皆浊泥所湮耳。尧殛鲧于羽山,旧说在东海中,今乃在平陆。凡大河、漳水、滹沱、涿水、桑乾之类,悉是浊流。今关、陕以西,水行地中,不减百余尺,其泥歳东流,皆为大陆之土,此理必然。

  唐李翱为《来南录》云:“自淮沿流,至于高邮,乃泝至于江。”《孟子》所谓“决汝、汉,排淮、泗而注之江。”则淮、泗固尝入江矣。此乃禹之旧迹也。熙宁中,曾遣使按图求之,故道宛然。但江、淮已深,其流无復能至高邮耳。

  余中表兄李善胜,曾与数年辈炼朱砂为丹。经歳余,因沐砂再入鼎,误遗下一块,其徒丸服之,遂发懵冒,一夕而毙。朱砂至凉药,初生婴子可服,因火力所变,遂能杀人。以变化相对言之,既能变而为大毒,岂不能变而为大善?既能变而杀人,则宜有能生人之理,但未得其术耳。以此和神仙羽化之方,不可谓之无,然亦不可不戒也。

  温州雁荡山,天下奇秀,然自古图牒,未尝有言者。祥符中,因造玉清宫,伐山取材,方有人见之,此时尚未有名。按西域书,阿罗汉诺矩罗居震旦东南大海际雁荡山芙蓉峰龙湫。唐僧贯休为《诺矩罗赞》,有“雁荡经行云漠漠,龙湫宴坐雨蒙蒙”之句。此山南有芙蓉峰,峰下芙蓉驿,前瞰大海,然未知雁荡、龙湫所在。后因伐木,始见此山。山顶有大池。相传以为雁荡。下有二潭水,以为龙湫。又以经行峡、宴坐峰,皆后人以贯休诗名之也。谢灵运为永嘉守,凡永嘉山水,游历殆遍,独不言此山,盖当时未有雁荡之名。余观雁荡诸峰,皆峭拔崯怪,上耸千尺,穷崖巨谷,不类他山。皆包在诸谷中,自岭外望之,都无所见;至谷中,则森然千霄。原其理,当是为谷中大水冲激,沙土尽去,唯巨石岿然挺立耳。如大小龙湫、水帘、初月谷之类,皆是水凿音漕去声。之穴,自下望之,则高岩峭壁;从上观之,适与地平,以至诸峰之顶,亦低于山顶之地面。世间沟壑中水凿之处,皆有植土龛岩,亦此类耳。今成皋、峡西大涧中,立土动及百尺,迥然耸立,亦雁荡具体而微者,但此土彼石耳。既非挺出地上,则为深谷林莽所蔽,故古人未见,灵运所不至,理不足怪也。

  内诸司舍屋,唯秘阁最宏壮。阁下穹隆高敞,相传谓之“木天”。

  嘉祐中,苏州昆山县海上,有一船桅折,风飘抵岸。船中有三十余人,衣冠如唐人,系红鞓角带,短皂布衫。见人皆恸哭,语方不可晓。试令书字,字亦不可读。行则相缀如雁行。久之,自出一书示人,乃唐天祐中告授屯罗岛首领陪戎副尉制;又有一书,乃是上高丽表,亦称屯罗岛,皆用汉字。盖东夷之臣属高丽者。船中有诸谷,唯麻子大如莲的,苏人种之,初歳亦如莲的,次年渐小。数年后只如中国麻子。时赞善大夫韩正彦知昆山县事,召其人,犒以酒食。食罢,以手捧首而。意若欢感。正彦使人为其治桅,桅旧植船木上,不可动,工人为之造转轴,教其起倒之法。其人又喜,復捧首而。

  熙宁中,珠辇国使人入贡,乞依本国俗撒殿,诏从之。使人以金盘贮珠,跪捧于殿槛之间,以金莲花酌珠,向御座撒之,谓之“撒殿,”乃其国至敬之礼也。朝退,有司扫彻得珠十余两,分赐是日侍殿阁门使副内臣。

  方家以磁石磨针锋,则能指南,然常微偏东,不全南也,水浮多荡摇。指爪及碗唇上皆可为之,运转尤速,但坚滑易坠,不若缕悬为最善。其法取新纩中独茧缕,以芥子许蜡,缀于针腰,无风处悬之,则针常指南。其中有磨而指北者。余家指南、北者皆有之。磁石之指南,犹柏之指西,莫可原其理。

  歳首画钟馗于门,不右起自何时。皇祐中,金陵发一冢,有石志,乃宋宗悫母郑夫人。宗悫有妹名钟道,则知钟馗之设亦远。

  信州杉溪驿舍中,有妇人题壁数百言。自叙世家本士族,父母以嫁三班奉职鹿生之子;鹿忘其名。娩娠方三日,鹿生利月俸。逼令上道,遂死于杉溪。将死,乃书此壁,具逼迫苦楚之状,恨父母远,无地赴诉。言极哀切,颇有词藻,读者无不感伤。既死,稿葬之驿后山下。行人过此,多为之愤激,为诗以吊之者百余篇。人集之,谓之《鹿奴诗》,其间甚有佳句。鹿生,夏文庄家奴,人恶其贪忍,故斥为“鹿奴”。

  士人以氏族相高,虽从古有人,然未尝著盛。自魏氏铨总人物,以氏族相高,亦未专任门地。唯四夷则全以氏族为贵贱。如天竺以刹利、婆罗门二姓为贵种:自余皆为庶姓,如毗舍、首陀是也。其下又有贫四姓,如工、巧、纯、陀是也。其他诸国亦如是。国主大臣,各有种姓,苟非贵种,国人莫肯归之;庶性虽有劳能,亦自甘居大姓之下。至今如此。自后魏据中原,此俗遂盛行于中国,故有八氏、十姓、三十六族、九十二姓。凡三世公者曰“膏梁”,有令仆者曰“华腴”。尚书、领、护而上者为“甲姓”,九卿、方伯者为“乙姓”,散骑常侍、太中大夫者为:“丙姓”,吏部正员郎为“丁姓”。得入者谓之“四姓”。其后迁易纷争,莫能坚定,遂取前世仕籍,定以博陵崔、范阳卢、陇西李、荥阳郑为甲族。唐高宗时又增太原王、清河崔、赵郡李,通谓“七姓”。然地势相倾,互相排抵,各自著书,盈编连简,殆数十家,至于朝廷为之置官譔定。而流习所徇,扇以成俗,虽国势不能排夺。大率高下五等,通有百家,皆谓之士族,此外悉为庶姓,婚宦皆不敢与百家齿,陕西李氏乃皇族,亦自列在第三,其重族望如此。一等之内,又如岗头卢、泽底李、土门崔、靖恭杨之类,自为鼎族。其俗至唐末方渐衰息。  茶牙,古人谓之雀舌、麦颗,言其至嫩也。今茶之美者,其质素良,而所植之木又美,则新牙一发,便长寸余,其细如针。唯牙长为上品,以其质榦、土力皆有余故也。如雀舌、麦颗者,极下材耳,乃北人不识,误为品题。余山居有《茶论》,《尝茶》诗云:“谁把嫩香名雀舌?定知北客示曾尝。不知灵草天然异,一夜风吹一寸长。”

  闽中荔枝,核有小如丁香者,多肉而甘。土人亦能为之,取荔枝木去其宗根,仍火燔令焦,復种之,以大石抵其根,但令傍根得生,其核乃小,种之不復牙。正如六畜去势,则多肉而不復有子耳。

  元丰中,庆州界生子方虫,方为秋田之害。忽有一虫生,如土中狗蝎,其喙有钳,千万蔽地。遇子方虫,则以钳搏之,悉为两段。旬日,子方皆尽。歳以大穰。其是旧曾有之,土人谓之傍不肯。

  养鹰鹯者,其类相语,谓之以麦反。漱。三馆书有《漱》三卷,皆养鹰鹯法度,及医疗之术。  处士刘易,隐居王屋山。尝于斋中见一大蜂,于蛛网,蛛搏之,为蜂所螫坠地。俄顷,蛛鼓腹欲烈,徐行入草。蛛啮芋梗微破,以疮就啮处磨之,良久腹渐消,轻躁如故。自后人有为蜂螫者,挼芋梗傅之则愈。

  宋明帝好食蜜渍鱁鮧,一食数升。鱁鮧乃今之乌贼肠也,如何以蜜渍食之?大业中,吴郡贡蜜蟹二千头、蜜拥剑四瓮。又何胤嗜糖蟹。大底南人嗜咸,北人嗜甘。鱼蟹加糖蜜,盖便于北俗也。如今之北方人,喜用麻油煎物,不问何物,皆用油煎。庆历中,群学士会于玉堂,使人置得生蛤蜊一篑,令饔人烹之。久且不至,客讶之,使人检视,则曰:“煎之已焦黑,而尚未烂。”坐客莫不大笑。余尝过亲家设馔,有油煎法鱼,鳞鬣虬然,无下筋处。主人则捧而横啮,终不能咀嚼而罢。

  漳州界有一水,号乌脚溪,涉者足皆如黑。数十里间,水皆不可饮,饮则病瘴,行人皆载水自随。梅龙图公仪宦州县时,沿牒至漳州;素多病,预忧瘴疠为害,至乌脚溪,使数人肩荷之,以物蒙身,恐为毒水所沾。兢惕过甚,瞧盱矍铄,忽坠水中,至于没顶。乃出之,举体黑如昆仑,自谓必死。然自此宿病尽除,顿觉康健,无復昔之羸瘵。又不知何也?

  北岳恒山,今谓之大茂山者是也。半属契丹,以大茂山分脊为界。岳祠旧在山下,石晋之后,稍迁近里。今其地谓之神棚,今祠乃在曲阳。祠北有望岳亭,新晴气清,则望见大茂。祠中多唐人故碑,殿前一亭,中有李克用题名云:“太原河东节度使李克用,亲领步骑五十万,问罪幽陵,回师自飞狐路即归雁门。”今飞狐路在茂之西,自银治寨北出倒马关,度虏界,却自石门子、令水铺入瓶形、梅回两寨之间,至代州。今此路已不通,唯北寨西出承天阁路,可至河东,然路极峭狭。太平兴国中,车驾自太原移幸垣山,乃由土门路。至今有行宫。

  镇阳池苑之盛,冠于诸镇,乃王镕时海子园也。镕尝馆李正威于此。亭馆尚是旧物,皆甚壮丽。镇人喜大言,矜大其池,谓之“潭园”,盖不知昔尝谓之“海子”矣。中山人常好与镇人相雌雄,中山城北园中亦有大池,遂谓之海子,以压镇之潭园。余熙宁中奉使镇定,时薛师政为定帅,乃与之同议,展海子直抵西城中山王冢,悉为稻田。引新河水注之,清波瀰漫数里,颇类江乡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