搜神记·卷十六译文

作者:佚名

  从前,颛顼氏有三个儿子,死后都成了使人生病的恶鬼:一个居住在长 江里,是传播疟疾的疟鬼,一个居住在若水中,是魍魉鬼;一个居住在人们 的屋子里,善于惊吓小孩,是小鬼。于是帝王在正月里命令方相氏举行庙会, 来驱赶传播疾病的恶鬼。

  挽歌,是丧家的音乐,是手握牵引灵车绳索的人一起合唱的歌。挽歌的 歌辞有《薤露》、《蒿里》二章,是汉代田横的门客写的。当时田横自杀, 门客哀悼他,就悲哀地唱起来了。歌辞的意思是说人就象薤上的露水,容易 晒干灭亡,又以为人死了灵魂回归到泰山南边的蒿里。所以有这两章。

  阮瞻,字千里,一向持无鬼论,没有人能难倒他。他经常自吹这种理论 足够用来辨别纠正有关阴间和阳间的错误说法。忽然有一个客人通报了姓名 来拜见阮瞻,寒暄完毕,聊且辩论起事物的是非、道理。那客人很有口才, 阮瞻和他谈了好久,讲到有关鬼神的事情,折腾得很苦。结果那客人理屈词 穷了,却板起面孔说:“鬼神是古今圣人贤士都传扬的,您怎么能标新立异 偏要说没有呢?就拿我来说,便是个鬼。”于是客人就变成鬼样,一会儿便 消失了。阮瞻沉默了,心情面色很不好。过了一年多,他就病死了。

  吴兴郡的施续,是寻阳郡的大将,善于言谈议论。他有个学生,也很有 论列是非的学识,曾经持无鬼论。忽然有一个身穿黑衣白领的客人来和他一 起谈论,于是就谈到鬼神的事。太阳歪西了,那客人理屈辞穷了,就说:“您 很会说,但理由却不充分。我就是鬼,您凭什么说没有呢?”学生问:“你 这鬼为什么而来?”鬼回答说:“我受到委派来抓您,时间最后只能拖到明 天吃饭的时候。”这学生苦苦哀求。鬼便问道:“是否有人长得象您?”学 生说:“施续手下有个都督,和我长得很相象。”学生便带着鬼一起去了, 和都督面对面坐着。鬼的手里拿出一把铁凿子,大约有一尺多长,把它安放 在都督的头上后,便举起捶子打这铁凿。都督说:“我头上感到稍微有点疼 痛。”接着疼痛加剧,一顿饭的工夫就死了。

  蒋济,字子通,楚国平阿县人。他在魏国做官,任领军将军。他妻子梦 见死去的儿子哭着对她说:“死和生真是两个世界。我活着的时候是将相的 子孙,现在在阴间却只是个泰山县的差役,劳累困苦,不能再说了。现在太庙西边的歌手孙阿,被任命为泰山县令,希望母亲替我去告许当昌陵亭侯的 父亲,让他去嘱托孙阿,叫孙阿把我调到快乐的地方。”说完,母亲忽然惊 醒了。第二天他母亲把这梦告诉了蒋济,蒋济说:“梦都是空的,不值得大惊 小怪。”到了晚上,母亲又梦见儿子说:“我来迎接新任的县令孙阿,在太 庙里歇息。现在趁还没出发之际,暂时可以回来一下。新任的县令明天中午 要出发了,到出发的时候事情烦多,我不能再回来了。所以和您就此永别了。 父亲脾气倔强,很难使他醒悟,所以我独自向您母亲诉说。希望您再去开导 开导父亲,为什么要这样吝啬时间不去孙阿那里验证一下呢?”于是就描述 了孙阿的形状,他对孙阿的描述非常详尽。天亮后,母亲又劝导蒋济:“虽 然说梦里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,但这个梦为什么会这样巧合?你又为什么 要这样吝啬时间不去孙阿那里验证一下呢?”蒋济就派人到太庙边上去打听 查询孙阿,果然找到了他,验看他的长相,都和儿子说的一样。蒋济痛哭流 涕他说:“我差一点辜负了我的儿子啊!”于是蒋济就召见了孙阿,详细地叙述了这件事情。孙阿并不怕自己将要 死去,反而为自己能做泰山县令而感到高兴,他只怕蒋济的话不确实,所以 说:“如果正象将军所说的那样,实在是我的愿望啊。不知道贤子想得到什 么官职?”蒋济说:“随便把什么阴间的美差给他就行了。”孙阿说:“我 立即就按您的吩咐去办。”蒋济就优厚地奖赏了他。说完,就打发孙阿回去。蒋济想快一点知道这事的结果,便从他的领军将军府门直到太庙边,每十步安置一个人,用来传递消息。上午八点钟左右,传言说孙阿心口疼痛, 十点钟左右传言说孙阿的心痛加剧,到中午传言说孙阿死了。蒋济说:“我 虽然伤心我儿子的不幸,但也为他死后还有知觉而感到高兴。”过了一个多 月,儿子又来托梦了,他告诉母亲说:“我已经调任录事参军了。”

  汉代不其县内有座孤竹城,它是古代孤竹君的封国。汉灵帝光和元年(公 元 178 年),辽西郡的人看见辽河中漂浮着一口棺材,想要砍破它。棺村里 的人对他们说:“我是伯夷的弟弟孤竹君。海水冲坏了我的棺材外套,因此 我漂流在辽河中。你们砍我的棺材又是为了什么呢?”人们害怕了,不敢再 砍它了,因而给孤竹君建造了庙宇并祭祀他。官吏百姓之中有想打开棺材看 一下孤竹君的,都没有生病便死了。

  温序,字公次,太原郡祁县人氏,任护军校尉。有一次,他巡视部属来 到陇西郡,被隗嚣的部将劫持,这些强盗想要他投降。温序十分愤怒,使用 符节击杀他们。强盗们奔上去想杀死温序,荀宇阻止他们说:“有节操的人 要为气节而死。”说完就赐给温序一把宝剑,叫他自杀。温序接过剑,把胡 须衔在嘴里,叹息说:“别让泥土把我的胡须搞脏了。”于是就拿起剑自刎 而死。皇帝爱怜他,把他的尸体送到洛阳城边埋葬了,并给他修筑了坟墓。 他的大儿子温寿,是印平侯,曾梦见温序告诉他说:“我长时间呆在外地, 十分想念家乡。”温寿就辞去了官职,上书乞求将父亲的尸骨迁葬到老家去,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。

  汉代南阳郡人文颖,字叔长,建安年间(公元 196 年——220 年)任甘 陵府丞。有一次他路过边界停下来过夜,半夜三更时分,梦见一个人跪在面 前说:“过去我的父亲把我埋葬在这里,但是河水流过来涌进了我的坟墓, 我的棺材被淹了,有一半老泡在水里,而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自己取暖。听 见您来到这儿,所以来依靠您。想委屈您明天暂时停留片刻,希望您把棺材 搬迁到高爽干燥的地方去。”这个说话的鬼还揭开衣裳给文颖看,的确都浸 湿了。文颖心里感到很凄凉,当即醒了过来,就把这梦告诉了身边的人。身 边人说:“梦都是空的,哪里值得您大惊小怪的?”文颖就又睡了。他一睡着便又梦见了这个鬼,对文颖说:“我把我的困苦告诉了您,怎 么不哀怜我呢?”文颖在梦中问道:“您是谁?”鬼回答说:“我本来是赵 国人,今天属于汪芒国的神管辖。”文颖说:“您的棺材现在在什么地方?” 鬼回答说:“很近,就在您帐篷北边十几步,河边枯杨树下面,就是我的棺 材。天就要亮了,我不能再见到您了,您一定要把这事放在心上。”文颖回 答说:“好的。”一下子就又醒了。天亮以后该出发了,文颖说:“虽然说梦里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,但这个梦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白白?”他身边的人说:“你为什么要吝啬这一点点 时间,不去验证一下呢?”文颖便立即起身,率领了十几个人,带着他们顺 着河流向上走,果然发现一棵干枯的杨树,便说:“就是这个地方了。”于 是挖掘杨树底下,没有多少工夫,果然发现了棺材。棺材已腐烂得很厉害, 有一半浸在水中。文颖对身边的人说:“昨晚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们,你们 都说梦是空的。其实,社会上流传的东西,是不可能没有验证的。这鬼的托 梦便是个很好的说明啊。”于是就为这个鬼搬迁了棺材,埋葬好了才动身赶 路。

  汉朝九江郡人氏何敞任交州刺史时,有一次视察部属来到苍梧郡高要 县,夜里留宿在鹄奔亭。还没有到半夜,便有一个女子从楼下走出来,呼冤叫屈地对他说:“我姓苏,名娥,字始珠,本来居住在广信县,是修里人氏。我很早就失去了父 母,又没有哥哥弟弟,嫁给了本县的施家,也是我的命薄,丈夫又死了,但 还有各种各样的丝织品一百二十匹,以及一名叫致富的婢女。我孤苦零丁, 无依无靠,身体又瘦弱,不能自谋生计,所以想到邻县去卖掉这些丝织品。 于是从本县的一个男人王伯那里租了一辆牛车,那牛车值一万二千文钱,载 了我和丝织品,叫致富牵了缰绳驾车,就在前年四月十日,来到这鹄奔亭外 面。当时太阳已快下山,路上都没人了,我不敢再前进,便到这里留宿。致 富突然腹痛,我便到亭长的住处去讨一点茶水和火种。那亭长龚寿,却手拿 戈戟,来到车边,问我说:‘夫人从什么地方来?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?丈 夫在哪里?为什么单独一个人赶路?’我回答说:‘何必劳驾你问这些事 情?’龚寿竟抓住我的胳膊说:‘小伙子喜欢漂亮的姑娘,希望你能让我乐一下。’我十分害怕,不肯依从他。龚寿便拿起刀刺我的肋下,一刀刺进来 我就马上死了。他又刺致富,致富也死了。龚寿在楼下挖了坑,把我们合埋 在里边,我在底下,我的婢女致富在上面。他取走了财物,杀了牛,烧了车, 车轴上的铁和牛骨,都藏在这亭楼东边的空井里。我虽然冤屈而死,但痛切 地感到天高皇帝远,实在没有地方去控告申诉,所以便亲自来投诉给您这贤 明的刺史。”何敞说:“我现在想挖出你的尸体,用什么来证明那是你的尸 体呢?”那女子说:“我上下身都穿着白色的衣服,脚上穿着青丝鞋,还没 有腐烂。希望您以后能询问一下我的乡邻,把我的尸骨归葬到我死去的丈夫 那里。”何敞叫人把尸体挖了出来,果然是这样。何敞于是赶着马回到自己的官府,派遣差役逮捕犯人,拷问审讯以后, 犯人们都服了罪。他又到广信县查问,也和苏娥说的话相合。龚寿的父母兄 弟,全部被逮捕入狱。何敞给朝廷所写有关龚寿案的表文说:“按照通常的 法律,杀人不致于全家被处死。但龚寿做了罪大恶极的事,家里人却隐瞒了 好几年,王法自然不能让他们免受惩罚。而且,让鬼神来申诉的事,千年也 碰不上一次。所以我请求把他们都杀了,用来显扬鬼魂的神灵,用来赞助鬼 魂对恶人的惩罚。”皇帝批复同意何敞的意见。

  濡须口有一条大船,船身沉没在水中,水小的时候,它就露出来了。老 人们说:“这是曹操的船。”曾经有一个渔夫,夜里停宿在它的旁边,把自 己的船缚在这条大船上,只听见那船上传来吹奏竽笛、弹拨丝弦以及歌唱的 声音,又有非同寻常的香气飘来。渔夫刚入睡,便梦见有人驱赶他说:“别 靠近官家的歌妓。”传说曹操载歌妓的船就沉在这里,直到现在这条船还在 这里。

  夏侯恺,字万仁,因生病而死了。他同族人的儿子苟奴,平素能看见鬼。 他看见夏侯恺多次回家,想取走马,并为他的病妻担忧,他回家时戴着上部 平如屋顶的帽子,穿着单衣,进屋坐在他在世时经常坐的西墙边的大床上, 向人要茶喝。

  诸仲务有一个女儿叫显姨,嫁给米元宗做妻子,生小孩时死在家中。当 时民间的风俗:生小孩而死的,要用墨点在脸上。她母亲不忍心这样做,诸 仲务就偷偷地自己去给女儿点墨,没有人看见他这样做。米元宗任始新县丞, 梦见他妻子来上床,分明看见她那刚用白粉化过妆的脸上有黑点。

  晋代新蔡县人王昭的小牛车停在官府的厅堂上,晚上,这车子却无缘无 故地自己转动起来,闯进了官厅旁边的厢房中,撞破墙壁冲了出去。后来又多次听到呼喊喧闹以及攻打的声音从四面传来。王昭就召集很多人,准备好 弓箭等战斗武器,随着手指拉弦的声音,箭都射出去了,而鬼也随声挨了好 几箭,都跌倒在泥土中。

  吴国赤乌三年(公元 240 年),句章县百姓杨度到余姚去。他在夜里赶 路,有一个拿着琵琶的少年要求搭车,杨度就让他上了车。那少年弹琵琶弹 了几十只曲子,弹完后,就吐出舌头瞪着眼睛来吓唬杨度,然后就走了。又 走了二十里左右,杨度又看见一个老人,自称姓王名戒。杨度又让他搭了车, 还对他说:“鬼善于弹琵琶,弹得很悲哀。”王戒说:“我也会弹。”原来 他就是刚才那个鬼,又瞪眼吐舌的,杨度吓得差一点死去。

  琅邪郡人秦巨伯,六十岁了,曾经在夜里出去喝酒,路过蓬山庙的时候, 忽然看见他的两个孙子来迎接他。但一个孙子搀扶着他才走了一百多步,便 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在地,嘴里骂道:“老奴才!你某某天毒打了我,我 今天要杀死你!”秦巨伯仔细想了想,那天的确打过这个孙子。秦巨伯就装 死,两个孙子便扔下秦巨伯走了。秦巨伯回到家中,想要处罚两个孙子。两 个孙子又惊讶又惋惜,向他磕头说:“当子孙的,哪会有这种事呢?恐怕是 鬼魅作祟,求您再去试它一下。”秦巨伯心中有点醒悟了。过了几天,他又假装喝醉了酒,来到这座庙前。又看见两个孙子来搀扶他。秦巨伯连忙把他们紧紧挟住,鬼动弹不得。到家中一看,却是两个庙中 的偶像。秦巨伯便点了火烤它们,它们的腹部、背部都被烤得枯焦裂开了, 然后把它们提出去扔在院子中,到夜里它们便都逃跑了。秦巨伯后悔自己没 能把它们杀了。一个多月后,秦巨伯又假装喝醉了酒在夜里外出,他怀里藏着刀离家,家里的人却不知道。夜深了他还没有回来,他的孙子怕他又被那鬼魅搞得走 投无路,就一起去迎候秦巨伯,秦巨伯竟然把自己的两个孙子刺死了。

  汉代建武(“武建”当作“建武”)元年(公元 25 年),东莱郡有个姓 池的人,家里常常造酒。有一天,他看见三个奇怪的客人,一起拿着面和饭 来到他家,向他要酒喝,喝完就走了。一会儿,有一个人来,说他看见三个 鬼醉倒在树林里。

  吴先主孙权杀死了武卫营中的小兵钱小小,钱死后却在大街上显出原 形,并雇用佣工吴永派他送信给大街南端的庙宇,去借两匹木马。木马借来 后,他用酒喷了一下,便都变成了好马,连鞍座和马笼头也都完备。

  南阳郡人氏宋定伯,还在他年轻的时候,一次在夜里走路时碰上了鬼。 宋定伯问他,鬼说:“我是鬼。”鬼问宋定伯:“你又是谁?”宋定伯欺骗 他说:“我也是鬼。”鬼问:“你要到什么地方去?”宋定伯回答说:“想 到宛县县城的市场上去。”鬼说:“我也想到宛城的市场上去。”于是宋定伯就和鬼一起走了几里路。鬼说:“步行太慢,我们可以互相 合作,轮流掮着走,怎么样?”宋定伯说:“那太好了。”鬼就先掮着宋定 伯走了几里。鬼说:“您太重,恐怕不是鬼吧?”宋定伯说:“我是新鬼, 所以身体才沉重。”接下来宋定伯也掮起了鬼,鬼一点儿也没有什么重量。 他们就如此反复轮换掮着走。宋定伯又说:“我是新鬼,不知道鬼害怕什么? 忌讳什么?”鬼回答说:“只是不喜欢人的唾沫。”于是他们还是一起走着。路上碰到了河,宋定伯叫鬼先渡,仔细听着那鬼渡河,一点声音也没有。 宋定伯自己渡河时,水声嘈杂。鬼又说:“你渡河为什么有声音?”宋定伯 说:“是我刚死,不熟练淌水过河的缘故吧。请你不要奇怪。”快要到宛城的市场了,宋定伯便把鬼掮在肩上,紧紧地捏住他。鬼被捏 得大声叫嚷,声音哇哇哇的,请求宋定伯把他放下来。宋定伯不再听他的, 一直把他掮到宛城的市场上,才把他放下扔在地上,鬼却变成了一只羊,宋 定伯就把这只羊卖了,怕它再有变化,便对它唾了些口水,得到了一千五百 文钱就走了。当时石崇说过这样的话:“定伯卖鬼,得钱千五。”

  吴王夫差的小女儿名叫紫玉,年纪十八岁,才能和容貌都很出色。当时 有个少年叫韩重,十九岁,有道术。紫玉爱上了他,私下派人给他送信,心 许做他的妻子。韩重要到齐、鲁一带去求学。临走时,把这婚事托付给了自己的父母,让他们去求婚。吴王很恼火,不肯把女儿嫁给韩重。紫玉因此郁闷而死,埋 葬在阊门的外边。三年后韩重回到家中,问他的父母,父母说:“吴王非常 恼火,紫玉也郁结而死,早已埋葬了。”韩重痛哭流涕,十分悲哀,他准备了祭品礼物,去紫玉墓前悼念她。紫玉的灵魂从坟墓中走了出来,和韩重见面后,流着眼泪对韩重说:“过去你 走了以后,你双亲向父王求婚,想必能成全我这终生大愿。没料到分别以后, 遭到这样的命运,又有什么办法呢?”紫玉于是向左边掉过头去,弯着脖子 唱道:“南山有只乌,北山张网罗。乌鸦已高飞,罗网没奈何!本想嫁给您, 坏话又太多。郁结生重病,没命葬黄土。命运真不好,冤死又如何!鸟类的 大王,名字叫凤凰。一日失雄凤,三年多悲伤。虽有众鸟在,不愿配成双。 故显鄙陋身,迎您满面光。身远心相近,哪有一刻忘?”唱完后,紫玉抽泣 流泪,邀请韩重一起回到坟墓里。韩重说:“死和生是两个世界。我怕有罪 过,不敢接受你的邀请。”紫玉说。“死和生是两个世界,我也知道这个道 理。但是今天一分别,以后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了。您是怕我成了鬼而来 祸害您吗?我是要真诚地把自己奉献给您,难道您不相信?”韩重被她的话感动了,就送她回到坟墓里去。紫玉置办了酒宴款待他, 留他住了三天三夜,尽到了夫妻之间的札仪。韩重将要出坟墓时,紫玉拿了一颗直径一寸的明珠送给韩重,对他说:“父王既毁坏了我的名声,又断绝 了我的心愿,还有什么话可说呢?季节交替气候变化时您要多加保重。如果 去我家,请你代我向父王表示敬意。”韩重出了坟墓,就去拜见吴王,主动叙述了这些事情。吴王大发雷霆, 说:“我女儿已经死了,你却制造谣言,来污辱死者的灵魂。这不过是你偷 挖坟墓盗窃宝物而假托鬼神罢了。”于是就马上逮捕了韩重。韩重逃跑了, 来到紫玉的坟地诉说了这件事。紫玉说;“别担心,我现在就回去向父王说 明。”吴王正在梳洗,忽然看见紫玉,大吃一惊,又悲又喜,问道:“你靠 了什么又活了?”紫玉跪着说道:“过去书生韩重来求婚,大王不同意。我 的名誉被毁坏了,我对他的情义被截断了,所以我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。韩 重从远方回来,听说我已经死了,所以特地送来了祭品礼物,到坟上悼念我。 我感激他情意深厚,始终如一,就立即和他见了面,接着又把明珠送给了他。 他没有去挖我的坟,请大王别再追究他了。”吴王夫人听见紫玉的声音,便 出来抱住她,紫玉却象烟一样消失了。

  陇西郡有个叫辛道度的,外出东学到雍州城,离城还有四五里路,看见 近处有一座很大的住宅,一个身穿青衣的婢女站在门口。辛道度便到门前请 求吃顿晚饭。婢女进去报告了秦王的女儿,秦姑娘便叫婢女去让辛道度进屋。辛道度有礼地小步走进阁子中,秦姑娘在西边的床榻上坐着。辛道度报上了自己的姓名,请了安,寒暄问候完毕,秦姑娘便叫他坐在东边的床榻上。 接着就准备好了酒菜饮食一起进餐。吃完后,秦姑娘对辛道度说:“我是秦 闵王的女儿,出聘给曹国,不幸我还没有成婚就死了。到如今已经二十三年, 独自一个人居住在这住宅里。今天您来了,我希望和你做夫妻。”经过了三 夜三天以后,秦姑娘便主动对辛道度说:“您是活人,我是鬼。虽然和您早 就有了缘份,但这种幽会只可以有三夜,您不可以再住下去了,否则,就会 有祸害了。但是这么短暂的一两夜,还没有能够尽情地了却我们之间那如胶 如漆的缠绵情意,既然我们现在要分别了,我拿什么来向郎君表明我终身相 许的真情呢?”说完当即就叫婢女把床后的盆子拿来打开,取出一个金枕, 给辛道度作为信物。秦姑娘于是哭泣着和辛道度分手告别,又派婢女把他送 出门外。辛道度还没走几步,这房屋就不见了,只有一座坟墓。辛道度当时慌忙逃跑,看看那金枕倒还在怀里,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。不久他便来到秦国,于是就把这金枕放在市场上出售。恰巧碰到秦妃到东方 游玩,亲眼看见辛道度在卖金枕,因为有点怀疑,就向辛道度要来仔细察看, 并追问辛道度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,辛道度详细地把那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 了秦妃。秦妃听了后,禁不住悲哀地哭泣起来。但是她还有点怀疑,就派人 去挖那坟墓,打开棺材仔细查看,只见原先葬下去的东西都在,只是不见了 金枕。解开衣服验看秦姑娘的身体,男女交欢的痕迹宛然在目,秦妃这才相 信了。她深有感慨地说:“我的女儿真是十分神通,死了二十三年,还能和 活人交往,这辛道度是我真正的女婿啊。”于是就封辛道度为驸马都尉,赐 给他金帛车马,叫他回到自己国内。从这件事发生以来,后代人侵把女婿称为“驸马”。现在国王的女婿, 也被称作驸马了。

  汉朝有个叫谈生的,年纪四十岁了,还没有妻子,常常因为心中有所感 慨激动而诵读《诗经》。有一天半夜,有个姑娘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,体态 容貌和衣着打扮,天下没有谁能比得上她的,她主动来接近谈生,和他做夫 妻。说道:“我和人不同,你不要用火来照我。三年以后,才可以照照罢了。” 谈生就和她结成了夫妻。后来生了一个儿子,已经两岁了,谈生实在忍不住了,便在夜里等妻子 入睡后,偷偷地用火烛照着看她。只见她的腰部以上,象人一样长着肉,腰 部以下,只有枯骨。妻子醒了,就说道:“您辜负了我。我快要活了,您为 什么不能再忍耐一年而竟然在现在来照我呢?”谈生连忙向她道歉。他妻子 痛哭流涕再也忍不住了,对谈生说:“虽然和您永远断绝了夫妻关系,但我 顾念我的儿子,如果您穷得不能连他一起养活,就暂且跟我走一趟,我要送 给您一点东西。”谈生跟着妻子去了,进入一间华丽的堂屋,里面的器物都 非同寻常,他妻子拿了一件缀着珠宝的长袍给了他,说:“可以靠它来养活 你自己了。”她撕了一片谈生的衣襟,谈生就把衣襟留下走了。后来谈生拿着这珠袍到市场上出售,睢阳王家的人买了它,谈生得到了成千上万的钱。睢阳王认识那长袍,说:“这是我女儿的长袍,哪会在市场 上呢?这一定是挖了我女儿的坟墓。”于是他就把谈生抓来拷问。谈生详细 地把实情如实回答。睢阳王还不相信。于是就去察看女儿的坟墓,那坟墓还 是象原来那样完好无损。掘开坟墓查看,棺材盖下面果然发现了谈生的衣襟。 又把谈生的儿子叫来细看,也正象自己的女儿。睢阳王这才相信谈生的话, 便召见了谈生,又把那女儿的珠袍赠送给了他,把他当作自己的女婿。还上 书朝廷推荐谈生的儿子当了郎中。

  卢充,范阳县人。在他家西面三十里的地方,有崔少府的坟墓。卢充当 时二十岁,在冬至前一天,他到住宅西边打猎游玩。看见一只獐,便拿起弓 射它,把它射中了。獐跌倒了又爬起来逃跑,卢充便追赶它,不知不觉追了 很远。忽然看见路北一里左右的地方,有一座高大的门第,瓦房四面环绕, 好象是宫府,不再有獐子了。大门当中一个侍从高声传呼道:“贵客请进。” 卢充问:“这是什么府第呀?”回答说:“是崔少府的府第。”卢充说:“我 衣服破烂,哪能去见少府呢?”这时立即有个人拿来一包新衣服,对卢充说: “府君把这个送给您。”卢充便换好衣服,进去拜见少府,通报了自己的姓名。酒斟了数巡、菜 上了几道后,少府便对卢充说:“令尊大人不嫌我门第卑贱,最近收到他的 信,为您向我小女求婚,所以我才把你接了来。”说完便把信拿给卢充看。 父亲死的时候,卢充虽然很小,但已经能认识父亲的笔迹了,所以看到信后 便马上哽咽起来,也不再推辞了。少府便吩咐家里的人说:“卢郎已经来了, 可以叫女儿梳妆打扮好。”又对卢充说:“您可以到东厢房去。”等到黄昏, 里面的人说:“小姐梳妆打扮已经完毕。”卢充到了东厢房,小姐已经下了 车,站在席边,和卢充一起拜堂。喜庆的时间是三天,每天都大办酒席。三天过去了,崔少府对卢充说:“您可以回家了。我女儿有怀孕的迹象, 如果生男孩,会抱来还给你,请你放心,如果生女孩,就留下来让她自己抚 养。”又命令外面的侍从准备好车辆送客人,卢充便告辞出门。崔少府送到 大门口,握着他的手眼泪直淌。卢充出了大门,看见一辆小牛车,套着一头 青牛(“衣”当作“牛”),又看见自己原来所穿的衣服和弓箭仍在门外。 不久,崔少府又传令让一个人提着包衣服交给卢充,并慰问他说:“姻缘就 这样开始了,分别却使我家小姐十分惆怅怨恨。现在再送给您一套衣服,被 褥也配备好了。”卢充上了车,象闪电般地离去了。一会儿到了家,家人看 见他悲喜交集。打听查询后,才知道崔少府是死人而卢充进了他的坟墓。卢 充回忆着那一切,十分懊恼惋惜。分别后四年的三月三日,卢充到河边修楔游玩,忽然看见河边有二辆小 牛车,忽沉忽浮,一会儿靠近了岸边。和卢充坐在一起的人都看见了,卢充 开了车子的后门,看见崔氏女和一个三岁的男孩一起坐在车中。卢充看见了 她们很高兴,想去握住她的手。崔氏姑娘举起手来指着后面的车子说:“郎 君快去拜见大人。”卢充拜见崔少府,上前问候。崔氏姑娘抱着儿子还给了 卢充,又给了他一只金碗,还赠给他一首诗,写道:“姿色辉煌象灵芝,光 泽丰满多美丽。漂亮艳丽谁不知,夸我出众又神奇。含花欲放未及开,盛夏 遭霜全枯萎。华丽荣耀永消逝,人间道路全隔离。阴阳命运看不透,贤郎忽 然来偎倚。交欢短暂离别速,都由神灵来管理。赠送亲人用什么?送只金碗 可养子。恩爱夫妻从此别,心碎肠断肝脾裂。”卢充接过儿子、金碗和诗,忽然之间两辆车子就不见了。卢充带着儿子回到岸上,在座的人说这儿子是鬼,就都远远地朝他吐唾沫,但他儿子的形 状却还是老样子。大家就问这孩子:“谁是你的父亲?”孩子径直扑进卢充 怀里。大家开始还有点奇怪厌恶,等到传阅了那首诗以后,便都感慨地叹息 死人和活人之间这种玄妙的交往。卢充后来驾车到集市上去出售金碗,故意抬高它的价格,不想让它很快就卖掉,期待着认识金碗的人到来。忽然有一个年老的婢女认识这只碗,便 回去告诉女主人说:“我在集市上看见一个人坐在车上,出售崔氏姑娘棺材 中的金碗。”这女主人就是崔氏姑娘的亲姨母。她派儿子去查看,果然象那 个老婢女讲的。他便上了卢充的车,通报了自己的姓名,对卢充说:“过去 我的姨母嫁给了崔少府,生了个女儿,还没有出嫁就死了。我母亲很悲痛, 赠送给她一只金碗,把它放在棺材中。你能否说说你得到这只金碗的前后经 过?”卢充便把那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。那孩子也为此悲伤地抽泣起来,于 是便带着金碗回去把这事情告诉了母亲。母亲便叫他到卢充家里,把卢充的 儿子接来看看。所有的亲友都来了。那儿子有崔氏姑娘的形状,又有点象卢 充的相貌。儿子和金碗都得到了验证,姨母说:“我的外甥女是三月底降生 的。她父亲说:‘春天温暖,祝愿她休美健强。’于是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 温休。‘温休’,大概就是‘幽婚’,是在阴间结婚的意思吧。她在死后成 婚的预兆早在取名时就很明显了。”卢充的儿子长大后根有才器,做过秩禄 为二千石的郡守。子孙都做官,一直承袭到现在。他的后代卢植,字子干, 更是天下闻名。

  东汉时,汝南郡汝阳县西门亭有鬼魅。旅客在亭楼中留宿,总是有人死 亡。被恶鬼残害的人,都掉了头发,遗精而死。探问其中缘故,那里的人说: “从前这里也已常有怪物。后来汝南郡的侍奉掾宜禄县人郑奇来这儿,离亭 还有六七里,忽然有个打扮得很整齐的妇女请求搭车。郑奇开始为难她,然 后就让她上了车。他们到了亭中,便匆匆赶到楼下。守亭的士兵说:‘这楼 上不得。’郑奇说:‘我不怕。’当时天色也已经昏暗了,于是郑奇就上了 楼,和这妇女睡了。天还没亮,郑奇就动身走了,守亭的士兵上楼去打扫。 竟看见一具女尸,他十分惊惧,就跑去报告了亭长。亭长马上敲鼓,召集了 所有的侍从差役,一起去查看。原来这妇女是西门亭西北八里处的吴家媳妇, 最近刚死,昨天晚上快要下葬了,火烛却熄灭了,等到点了火烛再拿来,尸 体就不见了。现在一经发现,吴家的人就来把这尸体抬走了。郑奇动身走了 几里路,小腹开始疼痛,走到南顿县利阳亭,腹痛加剧,人便死了。从此, 这楼上就没有人再敢上去了。

  颍川郡的钟繇,字元常,曾经几个月不上朝,他的神色气质与平时不同。 有人问他这是什么缘故,他说:“这几个月常常有一个美女到我这儿来,她 漂亮得非同一般。”问他的人说:“这美女一定是个鬼,你可以把她杀了。” 那美女后来又来了,却不马上走到钟繇跟前,而停在门外。钟繇问她:“你 为什么不进门?”那女人说:“因为您有杀我的念头。”钟繇说:“我根本 没有这种想法。”便殷勤地连声呼唤她,她才进了屋。钟繇心里很恨她,却 又有点不忍心,但还是砍了她一刀,伤了她的大腿。这女人马上出了门,用 新棉花揩擦,鲜血滴满了她走过的路。第二天,钟繇派人按照这血迹去找她, 便来到一座大坟,棺材中有一个漂亮的女人,身体就象活人一样,穿着白色 的丝绸衫、红色的绣花背心,被砍伤了的左大腿,还用背心中的棉絮揩擦了 鲜血。

原文

  昔颛顼氏有三子,死而为疫鬼:一居江水,为疟鬼;一居若水,为魍魉鬼;一居人宫室,善惊人小儿,为小鬼。于是正岁,命方相氏帅肆傩以驱疫鬼。

  挽歌者,丧家之乐,执绋者相和之声也。挽歌辞有薤露,蒿里二章。汉田横门人作。横自杀,门人伤之,悲歌,言:人如薤上露,易稀灭;亦谓人死,精魂归于蒿里。故有二章。

  阮瞻,字千里,素执无鬼论。物莫能难。每自谓,此理足以辨正幽明。忽有客通名诣瞻,寒温毕,聊谈名理。客甚有才辨,瞻与之言,良久,及鬼神之事,反复甚苦。客遂屈,乃作色曰:“鬼神,古今圣贤所共传,君何得独言无?即仆便是鬼。”于是变为异形,须臾消灭。瞻默然,意色太恶。岁余,病卒。

  吴兴施续为寻阳督,能言论,有门生亦有理意,常秉无鬼论。忽有一黑衣白袷客来,与共语,遂及鬼神。移日,客辞屈。乃曰:“君辞巧,理不足。仆即是鬼。何以云无;问:“鬼何以来?”答曰:“受使来取君。期尽明日食时。”门生请乞,酸苦,鬼问:“有人似君者否?”门生云:“施续帐下都督,与仆相似。”便与俱往,与都督对坐;鬼手中出一铁凿,可尺余,安着都督头,便举椎打之。都督云:“头觉微痛。”向来转剧,食顷,便亡。

  蒋济,字子通,楚国平阿人也,仕魏,为领军将军。其妇梦见亡儿,涕泣曰:“死生异路,我生时为卿相子孙,今在地下,为泰山伍伯,憔悴困苦,不可复言。今太庙西讴士孙阿见召为泰山令,愿母为白侯,属阿,令转我得乐处。”言讫,母忽然惊寤。明日以白济。济曰:“梦为虚耳,不足怪也。”日暮,复梦曰:“我来迎新君,止在庙下未发之顷,暂得来归。新君,明日日中当发。临发多事,不复得归。永辞于此。侯气强难感悟,故自诉于母,愿重启侯:何惜不一试验之?”遂道阿之形状言甚备悉。天明,母重启济:“虽云梦不足怪,此何太适。适,亦何惜不一验之?”济乃遗人诣太庙下,推问孙阿,果得之,形状证验,悉如儿言。济涕泣曰:“几负吾儿。”于是乃见孙阿,具语其事。阿不惧当死,而喜得为泰山令,惟恐济言不信也,曰:“若如节下言,阿之愿也。不知贤子欲得何职?”济曰:“随地下乐者与之。”阿曰:“辄当奉教。”乃厚赏之。言讫,遣还。济欲速知其验,从领军门至庙下,十步安一人,以传消息。辰时,传阿心痛;已时,传阿剧;日中,传阿亡。济曰:“虽哀吾儿之不幸,且喜亡者有知。”后月余,儿复来,语母曰:“已得转为录事矣,”

  汉,不其县,有孤竹城,古孤竹君之国也,灵帝光和元年,辽西人见辽水中有浮棺,欲斫破之;棺中人语曰:“我是伯夷之弟,孤竹君也。海水坏我棺椁,是以漂流。汝斫我何为?”人惧,不敢斫。因为立庙祠祀。吏民有欲发视者,皆无病而死。

  温序,字公次,太原祈人也,任护军校尉,行部至陇西,为隗嚣将所劫,欲生降之。序大怒,以节挝杀人,贼趋,欲杀序。荀宇止之曰:“义士欲死节。”赐剑,令自裁。序受剑,衔须着口中,叹曰:“则令须污土。”遂伏剑死。更始怜之,送葬到洛阳城旁,为筑冢。长子寿,为印平侯,梦序告之曰“久客思乡。”寿即弃官,上书乞骸骨,归葬。帝许之。

  汉,南阳文颖,字叔长,建安中为甘陵府丞,过界止宿,夜三鼓时,梦见一人跪前曰:“昔我先人,葬我于此,水来湍墓,棺木溺,渍水处半,然无以自温。闻君在此,故来相依,欲屈明日暂住须臾,幸为相迁高燥处。”鬼披衣示颖,而皆沾湿。颖心怆然,即寤。语诸左右。曰:“梦为虚耳亦何足怪。”颖乃还眠向寐处,梦见谓颖曰:“我以穷苦告君,奈何不相愍悼乎?”颖梦中问曰:“子为谁?”对曰:“吾本赵人,今属汪芒氏之神。”颖曰:“子棺今何所在?”对曰:“近在君帐北十数步水侧枯杨树下,即是吾也。天将明,不复得见,君必念之。”颖答曰:“喏!”忽然便寤。天明,可发,颖曰:“虽曰梦不足怪,此何太适。”左右曰:“亦何惜须臾,不验之耶?”颖即起,率十数人将导顺水上,果得一枯杨,曰:“是矣。”掘其下,未几,果得棺。棺甚朽坏,没半水中。颖谓左右曰:‘向闻于人,谓之虚矣;世俗所传,不可无验。”为移其棺,葬之而去。

  汉,九江何敞,为交州刺史,行部到苍梧郡高安县,暮宿鹄奔亭,夜犹未半,有一女从楼下出,呼曰:“妾姓苏,名娥,字始珠,本居广信县修里人。早失父母,又无兄弟,嫁与同县施氏,薄命夫死,有杂缯帛百二十疋,及婢一人,名致富,妾孤穷羸弱,不能自振;欲之傍县卖缯,从同县男子王伯赁牛车一乘,直钱万二千,载妾幷缯,令致富执辔,乃以前年四月十日到此亭外。于时日已向暮,行人断绝,不敢复进,因即留止,致富暴得腹痛。妾之亭长舍乞浆,取火,亭长龚寿,操戈持戟,来至车旁,问妾曰:‘夫人从何所来车上所载何物?丈夫安在?何故独行?’妾应曰:‘何劳问之?’寿因持妾臂曰:‘少年爱有色,冀可乐也。’妾惧怖不从,寿即持刀刺胁下一创,立死。又刺致富,亦死。寿掘楼下,合埋妾在下,婢在上,取财物去。杀牛,烧车,车缸及牛骨,贮亭东空井中。妾既冤死,痛感皇天,无所告诉,故来自归于明使君。敞曰:“今欲发出汝尸,以何为验?”女曰:“妾上下着白衣,青丝履,犹未朽也,愿访乡里,以骸骨归死夫。”掘之,果然。敞乃驰还,遣吏捕捉,拷问,具服。下广信县验问,与娥语合。寿父母兄弟,悉捕系狱。敞表寿,常律,杀人不至族诛,然寿为恶首,隐密数年,王法自所不免。令鬼神诉者,千载无一,请皆斩之,以明鬼神,以助阴诛。上报听之。

  濡须口有大船,船覆在水中,水小时便出见,长老云:“是曹公船。”尝有渔人,夜宿其旁,以船系之;但闻竽笛弦歌之音,又香气,非常。渔人始得眠,梦人驱遣,云:“勿近官妓。”相传云:“曹公载妓,船覆于此,至今在焉。”

  夏侯恺,字万仁,因病死、宗人儿苟奴,素见鬼,见恺数归,欲取马,幷病其妻,着平上帻,单衣,入坐生时西壁大床,就人觅茶饮。

  诸仲务,一女,显姨,嫁为米元宗妻,产亡于家。俗闻,产亡者,以墨点面。其母不忍,仲务密自点之,无人见者。元宗为始新县丞,梦其妻来,上床,分明见新白,面上有黑点。晋世,新蔡王昭平,犊车在厅事上,夜,无故自入斋室中,触壁而出。后又数闻呼噪攻击之声,四面而来。昭乃聚众设弓弩战斗之备,指声弓弩俱发,而鬼应声接矢数枚,皆倒入土中。

  吴,赤乌三年,句章民杨度,至余姚,夜行,有一少年,持琵琶,求寄载。度受之。鼓琵琶数十曲,曲毕,乃吐舌,擘目,以怖度而去。复行二十里许,又见一老父,自云:“姓王,名戒。”因复载之。谓曰:“鬼工鼓琵琶,甚哀。”戒曰:“我亦能鼓。”即是向鬼。复擘眼,吐舌,度怖几死。琅琊秦巨伯,年六十,尝夜行,饮酒,道经蓬山庙,忽见其两孙迎之;扶持百余步,便捉伯颈着地,骂:“老奴!汝某日捶我,我今当杀汝。”伯思,惟某时信捶此孙。伯乃佯死,乃置伯去。伯归家,欲治两孙,两孙惊惋,叩头言:“为子孙宁可有此?恐是鬼魅,乞更试之。”伯意悟,数日,乃诈醉,行此庙间,复见两孙来扶持伯。伯乃急持,鬼动作不得;达家,乃是两人也。伯着火炙之,腹背俱焦坼,出着庭中,夜皆亡去。伯恨不得杀之,后月余,又佯酒醉,夜行,怀刃以去,家不知也,极夜不还,其孙恐又为此鬼所困,乃俱往迎伯,伯竟刺杀之。

  汉,武建元年,东莱人,姓池,家常作酒,一日,见三奇客,共持面饭至,索其酒饮。饮竟而去。顷之,有人来,云:“见三鬼酣醉于林中。”

  吴先主杀武卫兵钱小小,形见大街,顾借赁人吴永,使永送书与街南庙,借木马二匹,以酒噀之,皆成好马,鞍勒俱全。

  南阳宋定伯,年少时,夜行,逢鬼,问之。鬼言:“我是鬼。”鬼问:“汝复谁?”定伯诳之,言:“我亦鬼。”鬼问:“欲至何所?”答曰:“欲至宛市。”鬼言:“我亦欲至宛市。”遂行。数里,鬼言:“步行太迟,可共递相担,何如?”定伯曰:“大善。”鬼便先担定伯数里。鬼言:“卿太重,将非鬼也。”定伯言:“我新鬼,故身重耳。”定伯因复担鬼,鬼略无重。如是再三,定伯复言:“我新鬼,不知有何所畏忌?”鬼答言:“惟不喜人唾。”于是共行。道遇水,定伯令鬼先渡,听之,了然无声音。定伯自渡,漕漼作声。鬼复言:“何以有声?”定伯曰:“新死,不习渡水故耳。勿怪吾也。”行欲至宛市,定伯便担鬼,着肩上,急执之。鬼大呼,声咋咋然,索下,不复听之。径至宛市中下着地,化为一羊,便卖之,恐其变化,唾之,得钱千五百,乃去。当时石崇有言:“定伯卖鬼,得钱千五。”

  吴王夫差,小女,名曰紫玉,年十八,才貌俱美。童子韩重,年十九,有道术,女悦之,私交信问,许为之妻。重学于齐,鲁之间,临去,属其父母使求婚。王怒、不与。女玉结气死,葬阊门之外。三年,重归,诘其父母;父母曰:“王大怒,玉结气死,已葬矣。”重哭泣哀恸,具牲币往吊于墓前。玉魂从墓出,见重流涕,谓曰:“昔尔行之后,令二亲从王相求,度必克从大愿;不图别后遭命,奈何!”玉乃左顾,宛颈而歌曰:“南山有乌,北山张罗;乌既高飞,罗将奈何!意欲从君,谗言孔多。悲结生疾,没命黄垆。命之不造,冤如之何!羽族之长,名为凤凰;一日失雄,三年感伤;虽有众鸟,不为匹双。故见鄙姿,逢君辉光。身远心近,何当暂忘。”歌毕,歔欷流涕,要重还冢。重曰:“死生异路,惧有尤愆,不敢承命。”玉曰:“死生异路,吾亦知之;然今一别,永无后期。子将畏我为鬼而祸子乎?欲诚所奉,宁不相信。”重感其言,送之还冢。玉与之饮燕,留三日三夜,尽夫妇之礼。临出,取径寸明珠以送重曰:“既毁其名,又绝其愿,复何言哉!时节自爱。若至吾家,致敬大王。”重既出,遂诣王自说其事。王大怒曰:“吾女既死,而重造讹言,以玷秽亡灵,此不过发冢取物,托以鬼神。”趣收重。重走脱,至玉墓所,诉之。玉曰:“无忧。今归白王。”王妆梳,忽见玉,惊愕悲喜,问曰:“尔缘何生?”玉跪而言曰:“昔诸生韩重来求玉,大王不许,玉名毁,义绝,自致身亡。重从远还,闻玉已死,故赍牲币,诣冢吊唁。感其笃,终辄与相见,因以珠遗之,不为发冢。愿勿推治。”夫人闻之,出而抱之。玉如烟然。

  陇西辛道度者,游学至雍州城四五里,比见一大宅,有青衣女子在门。度诣门下求飧。女子入告秦女,女命召入。度趋入阁中,秦女于西榻而坐。度称姓名,叙起居,既毕,命东榻而坐。即治饮馔。食讫,女谓度曰:“我秦闵王女,出聘曹国,不幸无夫而亡。亡来已二十三年,独居此宅,今日君来,愿为夫妇,经三宿。”三日后,女即自言曰:“君是生人,我鬼也,共君宿契,此会可三宵,不可久居,当有祸矣。然兹信宿,未悉绸缪,既已分飞,将何表信于郎?”即命取床后盒子开之,取金枕一枚,与度为信。乃分袂泣别,即遣青衣送出门外。未逾数步,不见舍宇,惟有一冢。度当时荒忙出走,视其金枕在怀,乃无异变。寻至秦国,以枕于市货之,恰遇秦妃东游,亲见度卖金枕,疑而索看。诘度何处得来?度具以告。妃闻,悲泣不能自胜,然向疑耳,乃遣人发冢启柩视之,原葬悉在,唯不见枕。解体看之,交情宛若。秦妃始信之。叹曰:“我女大圣,死经二十三年,犹能与生人交往。此是我真女婿也。”遂封度为驸马都尉,赐金帛车马,令还本国。因此以来,后人名女婿为“驸马;”今之国婿!亦为“驸马”矣。

  汉,谈生者,年四十,无妇,常感激读诗经,夜半,有女子,年可十五六,姿颜服饰,天下无双,来就生为夫妇之言,曰:“我与人不同,勿以火照我也,三年之后,方可照耳。”与为夫妇,生一儿,已二岁,不能忍,夜,伺其寝后,盗照视之。其腰已上生肉,如人,腰已下,但有枯骨。妇觉,遂言曰:“君负我。我垂生矣,何不能忍一岁,而竟相照也?”生辞谢涕泣,不可复止。云:“与君虽大义永离;然顾念我儿若贫不能自偕活者,暂随我去,方遗君物。”生随之去,入华堂,室宇器物不凡。以一珠袍与之,曰:“可以自给。”裂取生衣裾留之而去。后生持袍诣市,睢阳王家买之,得钱千万。王识之曰:“是我女袍,那得在市?此必发冢。”乃取拷之。生具以实对。王犹不信,乃视女冢,冢完如故,发视之,棺盖下果得衣裾,呼其儿视,正类王女王乃信之,即召谈生,复赐遗之,以为女婿。表其儿为郎中。

  卢充者,范阳人,家西三十里,有崔少府墓,充年二十,先冬至一日,出宅西猎戏,见一獐,举弓而射,中之,獐倒,复起。充因逐之,不觉远,忽见道北一里许,高门瓦屋,四周有如府舍,不复见獐。门中一铃下唱客前。充曰:“此何府也?”答曰:“少府府也,”充曰:“我衣恶,那得见少府?”即有一人提一幞新衣,曰:“府君以此遗郎。”充便着讫,进见少府。展姓名。酒炙数行。谓充曰:“尊府君不以仆门鄙陋,近得书,为君索小女婚,故相迎耳。”便以书示充。充,父亡时虽小,然已识父手迹,即欷歔无复辞免。便敕内:“卢郎已来,可令女郎妆严。”且语充云:“君可就东廊,及至黄昏。”内白:“女郎妆严已毕。”充既至东廊,女已下车,立席头,却共拜。时为三日,给食三日毕,崔谓充曰:“君可归矣。女有娠相,若生男,当以相还,无相疑。生女,当留自养。”敕外严车送客。充便辞出。崔送至中门,执手涕零。出门,见一犊车,驾青衣,又见本所着衣及弓箭,故在门外。寻传教将一人提幞衣与充,相问曰:“姻援始尔,别甚怅恨。今复致衣一袭,被褥自副。”充上车,去如电逝,须臾至家。家人相见,悲喜推问,知崔是亡人,而入其墓。追以懊惋。别后四年,三月三日,充临水戏,忽见水旁有二犊车,乍沈乍浮,既而近岸,同坐皆见,而充往开车后户,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共载。充见之,忻然欲捉其手,女举手指后车曰:“府君见人。”即见少府。充往问讯,女抱儿还。充又与金鋺,幷赠诗曰:“煌煌灵芝质,光丽何猗猗!华艳当时显,嘉异表神奇。含英未及秀,中夏罹霜萎。荣耀长幽灭,世路永无施。不悟阴阳运,哲人忽来仪。会浅离别速,皆由灵与只。何以赠余亲,金鋺可颐儿。恩爱从此别,断肠伤肝脾。”充取儿,鋺及诗,忽然不见二车处。充将儿还,四坐谓是鬼魅,佥遥唾之。形如故。问儿:“谁是汝父?”儿径就充怀。众初怪恶,传省其诗,慨然叹死生之玄通也。充后乘车入市,卖鋺,高举其价,不欲速售,冀有识。欻有一老婢识此,还白大家曰:“市中见一人,乘车,卖崔氏女郎棺中鋺。”大家,即崔氏亲姨母也,遣儿视之,果如其婢言。上车,叙姓名,语充曰:“昔我姨嫁少府,生女,未出而亡。家亲痛之,赠一金鋺,着棺中。可说得鋺本末。”充以事对。此儿亦为之悲咽。赉还白母,母即令诣充家,迎儿视之。诸亲悉集。儿有崔氏之状,又复似充貌。儿、鋺俱验。姨母曰:‘我外甥三月末间产。父曰春,暖温也。愿休强也。”即字温休。温休者,盖幽婚也,其兆先彰矣。儿遂成令器。历郡守二千石,子孙冠盖相承。至今其后植,字子干,有名天下。

  后汉时,汝南汝阳西门亭,有鬼魅,宾客止宿,辄有死亡。其厉,厌者皆亡发,失精。寻问其故,云:“先时颇已有怪物。其后,郡侍奉掾宜禄郑奇来,去亭六七里,有一端正妇人乞寄载,奇初难之,然后上车,入亭,趋至楼下。亭卒白:“楼不可上。”奇云:“吾不恐也。”时亦昏冥,遂上楼,与妇人栖宿。未明,发去。亭卒上楼扫除,见一死妇,大惊,走白亭长。亭长击鼓,会诸庐吏,共集诊之。乃亭西北八里吴氏妇,新亡,夜临殡,火灭,及火至,失之。其家即持去。奇发,行数里,腹痛,到南顿利阳亭,加剧,物故。楼遂无敢复上。

  颍川钟繇,字符常,尝数月不朝会,意性异常。或问其故。云:“常有好妇来,美丽非凡。”问者曰:“必是鬼物,可杀之。”妇人后往,不即前,止户外。繇问;“何以?”曰:“公有相杀意。”繇曰:“无此。”勤勤呼之,乃入。繇意恨,有不忍之,然犹●之。伤髀。妇人即出,以新绵拭血,竟路。明日,使人寻迹之,至一大冢,木中有好妇人,形体如生人,着白练衫,丹绣裲裆,伤左髀,以裲裆中绵拭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