鲍令晖的代东门行

  鲍令晖伤禽恶弦惊,倦客恶离声。离声断客情,宾御皆涕零。涕零心断绝,将去复还诀。一息不相知,何况异乡别。遥遥征驾远,杳杳白日晚。居人掩闺卧,行子夜中饭。野风吹草木,行子心肠断。食梅常苦酸,衣葛常苦寒。丝竹徒满座,忧人不解颜。长歌欲自慰,弥起长恨端。

  这首诗写鲍照离家时的伤感情景,而送行的人之中当然是以鲍令晖为主角。一路上鲍照脑海里萦绕着的就是满脸泪痕的鲍令晖,当他“栈石星饭,结荷水宿,旅客贫辛,波路壮阔”,来到大雷池边,思乡之情更为浓重沉郁,对鲍令晖的怀念更为急迫,于是挥毫写成了“超绝笔墨蹊径”的《登大雷岸与妹书》,详细地向鲍令晖诉说了自己旅途的所见所闻,并谆谆告诫妹妹:“寒暑难适,汝专自慎,夙夜戒护,勿为我念。”

  自君之出矣,临轩不解颜。砧杵夜不发,高门昼常关。帐中流熠耀,庭前华紫兰。物枯识节异,鸿来知客寒。游用暮冬尽,除春待君还。

  在此鲍令晖向鲍照诉说:自从鲍照离家之后,自己从来没有欢畅过的时候。坐在窗前,望着鲍照离家的路,忧思则为更甚。夜晚不敢启动砧杵,一使用砧杵,就会勾起思念,只好早早闭上大门。帐中,流萤作伴;庭中,紫兰为友。从草木的枯落,知道时序的变化;信使带来的信,知道客行者的寒冷。只盼着暮冬一过,游客将随着春天一起到来。

  鲍照赶到任所,可能没有立即回家省亲,从而使鲍令晖叮咛的“除春待君归”的意愿落空。于是鲍令晖又写了一首《示行人》(又题《寄行人》):

  桂吐两三枝,兰开四五叶。是时君不归,春风徒笑妾。

  桂谢兰开,经秋至春,行人未归,鲍令晖站在和煦的春天里,看到花落花开,经春复始,而自己的愿望尚不及春风来的及时,好像势必会招来春风的嘲讪,所以使自己很不好意思。这首小诗,时序的转换,由桂及兰,写得自然,毫无牵强转折的痕迹。情感的寄寓,借东风催绽春花,表达得蕴藉深厚有致,绮丽而又庄重,蕴藉而又明快,淡雅而又浑朴。诚如王夫之所称道的那样:“小诗本色,不嫌迫促,‘松下问童子’篇,盖从此出。”(《船山古诗评选》)

  鲍令晖比鲍照先死。当时鲍照患病,有着悲观的下世之想。当他得知鲍令晖去世的噩耗,回顾平生“孤苦风雨”,只有鲍令晖与自己“天伦同气”,现在失去患难与共的同胞,又“存没永诀,不获计见”,“私怀感恨,情痛兼深”(《鲍参军集注·请假启又》)。先时,上司只批准鲍照在家休假三十天。妹妹的死,及老母的孤苦,这些情景使鲍照再次要求请假一百天,以期抚问自己的凄苦之心。可是鲍照失去爱妹的沉痛的心,又怎能在短期内慰平呢?特别是居家,睹怀旧物,更增添了自己的沉重心情。他在早晨登上南山,睹视埋在垅土中的胞妹,时又值清秋,“露团秋槿,风卷寒萝”,更助情怀,因此“凄枪伤心,悲如之何”。于是写下了《伤逝赋》。《伤逝赋》抒写鲍照悼念鲍令晖郁结愁苦的心肠,感人肺腑,催人泪下,从中可见鲍氏兄妹的深挚感情。

  鲍氏兄妹之间的情谊,促使他们诗文往还,表达各自的怀念和相互的关切。这些不仅形成了鲍照诗文的一个主题,铸成为传世名篇,而且也构成鲍令晖诗作的一大主题。令晖诗文,情意深厚,蔚为可观,终成蜚声文坛的重要作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