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天志》(上、中、下)原文-出自《墨子》卷七

  一:《天志上》

  1、天志上:子墨子言曰:“今天下之士君子,知小而不知大。何以知之?以其处家者知之。若处家得罪于家长,犹有邻家所避逃之。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,共相儆戒,皆曰:‘不可不戒矣!不可不慎矣!恶有处家而得罪于家长,而可为也!’非独处家者为然,虽处国亦然。处国得罪于国君,犹有邻国所避逃之,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,共相儆戒皆曰:‘不可不戒矣!不可不慎矣!谁亦有处国得罪于国君,而可为也’!此有所避逃之者也,相儆戒犹若此其厚,况无所避逃之者,相儆戒岂不愈厚,然后可哉?且语言有之曰:‘焉而晏日焉而得罪,将恶避逃之?’曰无所避逃之。夫天不可为林谷幽门无人,明必见之。然而天下之士1君子之于2天也,忽然不知以相儆戒,此我所以知天下士君子知小而不知大也。
  天志上:墨子说道:现在天下的士君子只知道小道理,而不知道大道理。怎么知道是这样呢?从他处身于家的情况可以知道。如果一个人处在家族中而得罪了家长,他还可逃避到相邻的家族去。然而父母、兄弟和相识的人们彼此相互警戒,都说:“不可不警戒呀!不可不谨慎呀!怎么会有处在家族中而可以得罪家长的呢?”不仅处身于家的情况如此,即使处身于国也是这样。如果处在国中而得罪了国君,还有邻国可以逃避。然而父母、兄弟和相识的人们彼此相互警戒,都说:“不可不警戒呀!不可不谨慎呀!怎么会有处身于国而可以得罪国君的呢?”这是有地方可以逃避的,人们相互警戒还如此严重,又何况那些没有地方可以逃避的情况呢?互相警戒难道不就更加严重,然后才可以吗?而且俗语有这种说法:“在光天化日之下得了罪,有什么地方可以逃避呢?”回答是:“没有地方可以逃避。”上天不会对山林深谷幽暗无人的地方有所忽视,他明晰的目光一定会看得见。然而天下的士君子对于天,却疏忽地不知道以此相互警戒。这就是我藉以知道天下的士君子知道小道理而不知道大道理的原因。
  1.士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2.之于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2、天志上:然则天亦何欲何恶?天欲义而恶不义。然则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义,则我乃为天之所欲也。我为天之所欲,天亦为我所欲。然则我1何欲何恶?我欲福禄而恶祸祟。若我不为天之所欲,而为天之所不欲,2然则我率天下之百姓,以从事于祸祟中也。然则何以3知天之欲义而恶不义?曰天下有义则生,无义则死;有义则富,无义则贫;有义则治,无义则乱。然则天欲其生而恶其死,欲其富而恶其贫,欲其治而恶其乱,此我所以知天欲义而恶不义也。
  天志上:既然如此,那么上天也喜爱什么厌恶什么呢?上天爱好义而憎恶不义。既然如此,那么率领天下的百姓,用以去做合乎义的事,这就是我们在做上天所爱好的事了。我们做上天所喜欢的事,那么上天就会做我们所喜欢的事。那么我们又爱好什么、憎恶什么呢?我们喜欢福禄而厌恶祸患,如果我们不做上天所喜欢的事,那么就是我们率领天下的百姓,陷身于祸患灾殃中去了。那么怎么知道上天喜爱义而憎恶不义呢?回答说:天下之事,有义的就生存,无义的就死亡;有义的就富有,无义的就贫穷;有义的就治理,无义的就混乱。既然如此,那么上天喜欢人类孳生而讨厌他们死亡,喜欢人类富有而讨厌他们贫穷,喜欢人类治理而讨厌他们混乱。这就是我所以知道上天爱好义而憎恶不义的原因。
  1.我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2.若我不为天之所欲,而为天之所不欲,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3.以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3、天志上:曰且夫义者政也,无从下之政上,必从上之政下。是故庶人竭力从事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士政之;士竭力从事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将军大夫政之;将军大夫竭力从事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三公诸侯政之;三公诸侯竭力听治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天子政之;天子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天政之。天子为政于三公、诸侯、士、庶人,天下之士君子固明知,天之为政于天子,天下百姓未得之明知也。故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,欲以天之为政于天子,明说天下之百姓,故莫不犓牛羊,豢犬彘,洁为粢1盛酒醴,以祭祀上帝鬼神,而求祈福于天。我未尝闻天下之所求祈福于天子者也,我所以知天之为政于天子者也。
  天志上:并且义是用来匡正人的。不能从下正上,必须从上正下。所以老百姓竭力做事,不能擅自恣意去做,有士去匡正他们;士竭力做事,不得擅自恣意去做,有将军、大夫匡正他们;将军、大夫竭力做事,不得擅自恣意去做,有三公、诸侯去匡正他们;三公、诸侯竭力听政治国,不得擅自恣意去做,有天子匡正他们;天子不得擅自恣意去治政,有上天匡正他。天子向三公、诸侯、士、庶人施政,天下的士君子固然明白地知道;上天向天子施政,天下的百姓却未能清楚地知道。所以从前三代的圣君禹、汤、周文王、周武王,想把上天向天子施政的事,明白地劝告天下的百姓,所以无不喂牛羊、养猪狗,洁净地预备酒醴粢盛,用来祭祀上帝鬼神而向上天求得福祥。我不曾听到上天向天子祈求福祥的。这就是我所以知道上天向天子发号施政的原因。
  1.为粢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4、天志上:故天子者,天下之穷贵也,天下之穷富也,故于富且贵者,当天意而不可不顺,顺天意者,兼相爱,交相利,必得赏。反天意者,别相恶,交相贼,必得罚。然则是谁顺天意而得赏者?谁反天意而得罚者?”子墨子言曰:“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,此顺天意而得赏也。昔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,此反天意而得罚者也。然则禹汤文武其得赏何以也?”子墨子言曰:“其事上尊天,中事鬼神,下爱人,故天意曰:‘此之我所爱,兼而爱之;我所利,兼而利之。爱人者此为博焉,利人者此为厚焉。’故使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业万世子孙,传称其善,方施天下,至今称之,谓之圣王。”然则桀纣幽厉得其罚何以也?”子墨子言曰:“其事上诟天,中诟鬼,下贼人,故天意曰:‘此之我所爱,别而恶之,我所利,交而贼之。恶人者此为之博也,贼人者此为之厚也。’故使不得终其寿,不殁其世,至今毁之,谓之暴王。
  天志上:所以说天子是天下极尊贵的人,天下极富有的人。所以想要贵富的人,对天意就不可不顺从。顺从天意的人,同时都相爱,交互都得利,必定会得到赏赐;违反天意的人,分别都相恶,交互都残害,必定会得到惩罚。既然这样,那么谁顺从天意而得到赏赐呢?谁违反天意而得到惩罚呢?墨子说道:“从前三代圣王禹、汤、文王、武王,这些是顺从天意而得到赏赐的;从前三代的暴王桀、纣、幽王、厉王,这些是违反天意而得到惩罚的。”既然如此,那么禹、汤、文王、武王得到赏赐是因为什么呢?墨子说:“他们所做的事,上尊天,中敬奉鬼,下爱人民。所以天意说:‘这就是对我所爱的,他们兼而爱之;对我所利的,他们兼而利之。爱人的事,这最为广泛;利人的事,这最为厚重。’所以使他们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子子孙孙不绝,相传而称颂他们的美德,教化遍施于天下,到现在还受人称道,称他为圣王。”既然如此,那么桀、纣、幽王、厉王得到惩罚又是什么原因呢?墨子说道:“他们所做的事,对上辱骂上天,于中辱骂鬼神,对下残害人民。所以天意说:‘这是对我所爱的,他们分别憎恶之,对我所利的,他们交相残害之。所谓憎恶人,以此为最广;所谓残害人,以此为最重。’所以使他们不得寿终,不能终身。人们至今还在毁骂他,称他们为暴王。”

  5、天志上:然则何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?以其兼而明之。何以知其兼而明之?以其兼而有之。何以知其兼而有之?以其兼而食焉。何以知其兼而食焉?四海之内,粒食之民,莫不犓牛羊,豢犬彘,洁为粢盛酒醴,以祭祀于上帝鬼神,天有邑人,何用弗爱也?且吾言杀一不辜者必有一不祥。杀不辜者谁也?则人也。予之不祥者谁也?则天也。若以天为不爱天下之百姓,则何故以人与人相杀,而天予之不祥?此我所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也。
  天志上:既然如此,那么怎么知道上天爱护天下的百姓呢?因为他对百姓能全部明察。怎么知道他对百姓全都明察呢?因为他能全部抚养。怎么知道他全部抚养呢?因为他全都供给食物。怎么知道他全都供给食物呢?因为四海之内,凡是吃谷物的人,无不喂牛羊,养猪狗,洁净地做好粢盛酒醴,用来祭祀上帝鬼神。天拥有下民,怎么会不喜爱他们呢?而且我曾说过,杀了一个无辜的人,必遭到一桩灾祸。杀无辜之人的是谁呢?是人。给这人灾祸的是谁呢?是天。如果认为天不爱天下的百姓,那么为什么人与人相杀害,天为什么要降给他灾害呢?这是我所以知道天爱护天下百姓的缘故。

  6、天志上:顺天意者,义政也。反天意者,力政也。然义政1将柰何哉?”子墨子言曰:“处大国不攻小国,处大家不篡小家,强者不劫弱,贵者不傲贱,多诈者不欺愚。此必上利于天,中利于鬼,下利于人,三利无所不利,故举天下美名加之,谓之圣王,力政者则与此异,言非此,行反此,犹幸驰也。处大国攻小国,处大家篡小家,强者劫弱,贵者傲贱,多诈欺愚。此上不利于天,中不利于鬼,下不利于人。三不利无所利,故举天下恶名加之,谓之暴王。”
  天志上:顺从天意的,就是仁义政治;违反天意的,就是暴力政治。那么义政应怎么做呢?墨子说:“居于大国地位的不攻打小国,居于大家族地位的不掠夺小家族,强者不强迫弱者,贵人不傲视贱人,狡诈的不欺压愚笨的。这就必然上利于天,中利于鬼,下利于人。做到这三利,就会无所不利。所以将天下最好的名声加给他,称他们为圣王。而力政则与此不同:他们言论不是这样,行动跟这相反,犹如背道而驰。居于大国地位的攻伐小国,居于大家族地位掠夺小家族,强者强迫弱者,贵者傲视贱者,狡诈的欺压愚笨的。这上不利于天,中不利于鬼,下不利于人。三者不利,就没有什么利了。所以将天下最坏的名声加给他,称之为暴王。”
  1.政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7、天志上:子墨子言曰:“我有天志,譬若轮人之有规,匠人之有矩,轮匠执其规矩,以度天下之方圜,曰:‘中者是也,不中者非也。’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书,不可胜载,言语不可尽计,上说诸侯,下说列士,其于仁义则大相远也。何以知之?曰我得天下之明法以度之。”
  天志上:墨子说道:“我们有了上天的意志,就好象制车轮的有了圆规,木匠有了方尺。轮人和木匠拿著他们的规和尺来量度天下的方和圆,说:‘符合二者的就是对的,不符合的就是错的。’现在天下的士君子的书籍多得载不完,言语多得不能尽计,对上游说诸侯,对下游说有名之士,但他们对于仁义,则相差很远。怎么知道呢?回答说:我得到天下的明法来衡量他们。”

  二:《天志中》

  1、天志中:子墨子言曰:“今天下之君子之欲为仁义者,则不可不察义之所从出。既曰不可以不察义之所欲出,然则义何从出?”子墨子曰:“义不从愚且贱者出,必自贵且知者出。何以知义之不从愚且贱者出,而必自贵且知者出也?曰:义者,善政也。何以知义之为1善政也?曰:天下有义则治,无义则乱,是以知义之为2善政也。夫愚且贱者,不得为政乎贵且知者,然后得为政乎愚且贱者,此吾所以知义之不从愚且贱者出,而必自贵且知者出也。然则孰为贵?孰为知?曰:天为贵,天为知而已矣。然则义果自天出矣。”
  天志中:墨子说道:“现在天下的君子想实行仁义,就不可不察义是从哪里产生的。”既然说不可不察义从哪里产生,那么义究竟从哪里产生的呢?墨子说:“义不从愚蠢而卑贱的人中产主,必定从尊贵而聪明的人中产生。”怎么知道义不从愚蠢而卑贱的人中产生,而必定从尊贵而聪明的人中产生呢?回答说:所谓义,就是善政。怎么知道义就是善政呢?回答说:天下有义则治理,无义则混乱,所以知道义就是善政。愚蠢而卑贱的人,不能向尊贵而聪明的人施政;只有尊贵而聪明的人,然后才可能向愚蠢而卑贱的人施政。这就是我知道义不从愚蠢而卑贱的中产生,而必定从尊贵而聪明的人中产生的原因。既然如此,那么谁是尊贵的?谁是聪明的?回答说:天是尊贵的,天是聪明的,如此而已。那么,义果然是从上天产生出来的了。
  1.为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2.为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2、天志中:今天下之人曰:“当若天子之贵于1诸侯,诸侯之贵于2大夫,傐明知之。然吾未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也。”子墨子曰:“吾所以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者有矣。曰:天子为善,天能赏之;天子为暴,天能罚之;天子有疾病祸祟,必斋戒沐浴,洁为酒醴粢盛,以祭祀天鬼,则天能除去之,然吾未知天之祈福于天子也。此吾所以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者。不止此而已矣,又以先王之书驯天明不解之道也知之。曰:‘明哲维天,临君下土。’则此语天之贵且知于天子。不知亦有贵知夫天者乎?曰:天为贵,天为知而已矣。然则义果自天出矣。”
  天志中:现在天下的人说道:“应当天子比诸侯尊贵,诸侯比大夫尊贵,这是确然明白知道的。但是我不知道上天比天子还尊贵而且聪明。”墨子说道:“我有知道上天比天子还尊贵而且聪明的理由。即是:天子为善,上天能够赏赐他;天子行暴,上天能惩罚他;天子有疾病灾祸,必定斋戒沐浴,洁净地准备酒醴粢盛,用来祭祀上天鬼神,那么上天就能帮他除去疾病灾祸。可是我并没有听说上天向天子祈求赐福的,这就是我知道上天比天子尊贵而且聪明的理由。不仅止此而已。又从先王的书籍训释上天高明而不易解说的道理中可以知道,说是:‘高明圣哲的只有上天,将它的光辉普照大地。’这就是上天比天子尊贵而且聪明。不知道还有没有比上天更尊贵而且聪明的呢?”回答说:“只有天是最尊贵,天是最聪明的,既然如此,那么义是从天产生出来的。”
  1.于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2.于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3、天志中:是故子墨子曰:“今天下之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之意不可不慎也。”既以天之意以为不可不慎已,然则天之将何欲何憎?子墨子曰:“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,大家之乱小家也,强之暴寡,诈之谋愚,贵之傲贱,此天之所不欲也。不1止2此而已,欲人之有力相营,有道相教,有财相分也。又欲上之强听治也,下之强从事也。上强听治,则国家治矣,下强从事则财用足矣。若国家治财3用足,则内有以洁为酒醴粢盛,以祭祀天鬼;外有以为环璧珠玉,以聘挠四邻。诸侯之冤不兴矣,边境兵甲不作矣。内有以食饥息劳,持养其万民,则君臣上下惠忠,父子弟兄慈孝。故唯毋明乎顺天之意,奉而光施之天下,则刑政治,万民和,国家富,财用足,百姓皆得暖衣饱食,便宁无忧。”是故子墨子曰:“今天下之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之意不可不慎也!
  天志中:所以墨子说道:“现在天下的君子们,如果心中确实想要遵行圣王之道,以利于人民,考察仁义的根本,天意不可不顺从。”既然认为天意不可不顺从,那么天希望什么憎恶什么呢?墨子说:“天的心意,不希望大国攻打小国,大家族侵扰小家族。强大的侵暴弱小的,狡诈的算计愚笨的,尊贵的傲视卑贱的,这是天所不希望的。不仅止此而已,天希望人们有力则相互帮助,有道义相互教导,有财物相互分配;又希望居上位的努力听政治事,居下位的努力从事劳作。”居上位的努力听政治事,那么国家就治理了,居下位的努力从事劳作,那么财用就足够了。假若国家和家族都治理好了,财用也充足了,那么在内有能力洁净地准备酒醴粢盛,用以祭祀上天和鬼神;在外有环璧珠玉,用以聘问交接四方邻国。诸侯间的仇怨不再发生了,边境上的兵争不会产生了。在内有能力让饥者得食、劳者得息,保养万民,那么君臣上下就相互施惠效忠,父子兄弟之间慈爱孝顺。所以明白上天之意,奉行而施之于天下,那么刑政就会治理,万民就会和协,财用就会充足。百姓都得到暖衣饱食,安宁无忧。所以墨子说:“现在天下的君子,如果心中确实希望遵循圣道、利于民众,考察仁义的根本,对于天意就不可不顺从。”
  1.不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2.止:原错为“上”。自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改。
  3.财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4、天志中:且夫天子之有天下也,辟之无以异乎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。今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,夫岂欲其臣国万民之相为不利哉?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,处大家则乱小家,欲以此求赏誉,终不可得,诛罚必至矣。夫天之有天下也,将无已异此。今若处大国则1攻小国,处大都则伐小都,欲以此求福禄于天,福禄终不得,而祸祟必至矣。然有所不为天之所欲,而为天之所不欲,则夫天亦且不为人之所欲,而为人之所不欲矣。人之2所不欲者何也?曰病疾祸3祟也。若已不为天之所欲,而为天之所不欲,是率天下之万民以从事乎祸祟之中也。故古者圣王明知天鬼之所福,而辟天鬼之所憎,以求兴天下之利,而除天下之害。是以天之为寒热也节,四时调,阴阳雨露也时,五谷孰,六畜遂,疾灾戾疫凶饥则不至。”是故子墨子曰:“今天下之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4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意不可不慎也!
  天志中:而且天子拥有天下,就好象国君、诸侯拥有四境之内一样没有分别。现在国君、诸侯拥有四境之内,难道希望他的民众相为不利吗?现在例如居于大国地位的攻打小国,居于大家族地位的攻打小家族,想借此求取赏赐和赞誉,终究得不到,而诛戮惩罚必然降临。而上天之拥有天下,与此也没有区别。现在比如居于大国地位的就攻打小国,居于大都地位的就攻打小都,想以此向天求福禄,福禄终究得不到,而祸殃必然降临。既然如此,如果(人)不做天所希望的事,而做上天所不希望的事,那么天也将不做人所希望的事,而做人所不希望的事。人所不希望的是什么呢?是疾病●灾祸。如果自己不做上天所希望的,而做上天所不希望的,这是率领天下的百姓,陷入灾祸之中。所以古时的圣王,明白地知道上天、鬼神所降福,而避免做上天、鬼神所憎恶的事,以追求兴天下之利,而除天下之害。所以天安排寒热合节,四时调顺,阴阳雨露合乎时令,五谷熟,六畜蕃殖,而疾病灾祸瘟疫凶饥不至。所以墨子说道:“现在天下的君子,如果心中将希望遵循圣道、利于人民,考察仁义的根本,对天意不可不顺从!”
  1.则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2.之:原错为“不”。
  3.祸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4.道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5、天志中:且夫天下盖有不仁不祥者,曰当若子之不事父,弟之不事兄,臣之不事君也。故天下之君子,与谓之不祥者。今夫天兼天下而爱之,撽遂万物以利之,若豪之末,非天之所为也,而民得而利之,则可谓否矣。然独无报夫天,而不知其为不仁不祥也。此吾所谓君子明细而不明大也。
  天志中:而且天下有不仁不祥的人,即如儿子不侍奉父亲,弟弟不服事兄长,臣子不服事君上,所以天下的君子都称之为不祥的人。现在天对于天下都兼而爱之,育成了万物而使天下百姓得利,即使如毫末之微,也莫非天之所为,而人民得而利之,则可谓大了。然而人们碓独不知报答上天,而且也不知那种不仁的事就是不祥。这就是我所说的君子明白小的而不明白大的。

  6、天志中:且吾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者有矣,曰以磨为日月星辰,以昭道之;制为四时春秋冬夏,以纪纲之;雷降雪霜雨露,以长遂五谷麻丝,使民得而财利之;列为山川溪谷,播赋百事,以临司民之善否;为王公侯伯,使之赏贤而罚暴;贼金木鸟兽,从事乎五谷麻丝,以为民衣食之财。自古及今,未尝不有此也。今有人于此,驩若爱其子,竭力单务以利之,其子长,而无报子求父,故天下之君子与谓之不仁不祥。今夫天兼天下而爱之,撽遂万物以利之,若豪之末,非天之所为,而民得而利之,则可谓否矣,然独无报夫天,而不知其为不仁不祥也。此吾所谓君子明细而不明大也。
  天志中:而且我知道上天爱民的原因也大有其所,即天分别日月星辰,照耀天下,制定四季春夏秋冬,以为纪纲,降下霜雪雨露,以生长、成熟五谷丝麻,使老百姓得以供给财用;又分列为山川溪谷,广布各种事业,用以监察百姓的善恶;分别设立王、公、侯、伯,使他们赏贤而罚暴,征收金木鸟兽,从事五谷丝麻,以为百姓的衣食之财,从古到今,未曾不是如此。假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,高兴地珍爱他的孩子,全部精力,一切事务,都为了有利于孩子。他的儿子长大后不报答父亲,所以天下的君子都说他不仁不祥。现在上天对天下兼而爱之,长养万物以利于他们,而百姓得到利用,则可谓厚了。然而人们不报答天,却不知这是不仁不祥。这就是我所说的君子明于小而不明于大。

  7、天志中:且吾所以知天爱民之厚者,不止此而足矣。曰杀不辜者,天予不祥。不辜者谁也?曰人也。予之不祥者谁也?曰天也。若天不爱民之厚,夫胡说人杀不辜,而天予之不祥哉?此吾之所1以知天之爱民之厚也。
  天志中:而且我藉以知道上天爱民深厚的理由,还不仅止此。凡杀戮的人,上天必定给他不祥。杀无辜的是谁呢?是人。给予不祥的是谁呢?是天。如果天不厚爱于人,那为什么人杀了无辜而天给他不祥呢?这就是我用以知道上天爱民深重的理由。
  1.之所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8、天志中:且吾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者,不止此而已矣。曰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有之;憎人贼人1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亦有矣。夫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谁也?曰若昔三代圣王,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。尧舜禹汤文武焉所从事?曰从事兼,不从事别。兼者,处大国不攻小国,处2大家不乱小家,强不劫弱,众不暴寡,诈不谋愚,贵不傲贱。观其事,上利乎天,中利乎鬼,下利乎人,三利无所不利,是谓天德。聚敛天下之美名而加之焉,曰:此仁也,义也,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也。不止此而已,书于竹帛,镂之金石,琢之盘盂,传遗后世子孙。曰将何以为?将以识夫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也。皇矣道之曰:‘帝谓文王,予怀明德,不大声以色,不长夏以革,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’帝善其顺法则也,故举殷以赏之,使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名誉至今不息。故夫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,既可得留而已。夫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谁也?曰若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是也。桀纣幽厉焉所从事?曰从事别,不从事兼。别者,处大国则攻小国,处大家则乱小家,强劫弱,众暴寡,诈谋愚,贵傲贱。观其事,上不利乎天,中不利乎鬼,下不利乎人,三不利无所利,是谓天贼。聚敛天下之丑名而加之焉,曰此非仁也,非义也。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也。不止此而已,又书其事于竹帛,镂之金石,琢之盘盂,传遗后世子孙。曰将何以为?将以识夫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也。大誓之道之曰:‘纣越厥夷居,不肯事上帝,弃厥先神祇不祀,乃曰吾有命,毋廖??务天下3。天亦纵弃纣而不葆。’察天以纵弃纣而不葆者,反天之意也。故夫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,既可得而知也。”
  天志中:而且我藉以知道上天爱民深厚的理由,还不仅于此。因为爱人利人,顺从天意,从而得到上天赏赐的人,是存在的;憎人害人,违反天意,从而得到上天惩罚的人,是存在的。爱人利人,顺从天意,而得到上天赏赐的是谁呢?回答说:象从前三代的圣王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王、武王就是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王、武王又实行些什么呢?回答说:实行“兼”,不实行“别”。所谓兼,即处在大国地位不攻打小国,处在大家族地位不侵扰小家族,强大的不劫掠弱小的,人多的不侵暴人少的,狡诈的不算计愚笨的,尊贵的不傲视卑贱的。观察他们的行事,在上有利于天,于中有利鬼神,在下有利于人,三者有利,则无所不利,这就是天德。人们把天下的美名聚集起来加到他们身上,说:“这是仁,是义。是爱人利人,顺从天意,因而得到上天的赏赐的人。”不仅止此而已,又把他们的事迹写于简帛,刻上金石,雕于盘盂,传给后世子孙。这是为什么呢?将用以使人记住爱人利人,顺从天意,会得到上天的赏赐。《皇矣》说道:“天帝告诉文王,我思念有光明之德的人,他不虚张声色,不崇尚夸饰与变革。不知不识,只遵循上帝的法则。”天帝赞赏文王顺从法则,所以把殷商的天下赏赐给他,使他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名声至今流传不息。所以爱人利人,顺从天意,从而得到上天赏赐的,已经可以知道了。那憎人害人,违反天意,从而得到上天惩罚的,又是谁呢?回答说:如从前三代的暴君桀、纣、幽王、厉王就是。桀、纣、幽王、厉王做了些什么呢?回答说:他们从事“别”,不从事“兼”。所谓别,即处于大国地位的攻打小国,处于大家族地位的侵扰小家族,强大的劫掠弱小的,人多的侵暴人少的,狡诈的算计愚笨的,尊贵的傲视卑贱的。观察他们的事迹,上不利于天,中不利于鬼神,下不利于人类,三者不利就无所得利,这就是“天贼”。人们聚集天下的丑名加到他们头上,说:“这是不仁、不义,是憎人害人,违反天帝,得到上天惩罚的人。”不仅止此,又将这些事迹写在简帛上,刻在金石上,雕在盘盂上,传给后世的子孙,为什么这样做呢?将使人们记住憎人害人,违反天意,从而得到上天惩罚的人。《尚书·泰誓》说道:“纣傲慢不恭,不肯奉事上帝,遗弃他的祖先与天地神祗不祭祀,竟说:‘我有天命。’不努力从事政务,天帝也抛弃纣而不去保佑他。”观察上天抛弃纣而不去保佑他的原因,是他违反了天意。所以憎人害人,违反天意,从而得到上天惩罚的人,已经可以知道了。
  1.贼人:旧脱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  2.处:旧脱。
  3.天下:删除。孙诒让《墨子闲诂》

  9、天志中:是故子墨子之有天之,辟人无以异乎轮人之有规,匠人之有矩也。今夫轮人操其规,将以量度天下之圜与不圜也,曰:中吾规者谓之圜,不中吾规者谓之不圜。是以圜与不圜,皆可得而知也。此其故何?则圜法明也。匠人亦操其矩,将以量度天下之方与不方也。曰:中吾矩者谓之方,不中吾矩者谓之不方。是以方与不方,皆可得而知之。此其故何?则方法明也。故子墨子之有天之意也,上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之为刑政也,下将以量天下之万民为文学出言谈也。观其行,顺天之意,谓之善意行,反天之意,谓之不善意行;观其言谈,顺天之1意,谓之善言谈,反天之意,谓之不善言谈;观其刑政,顺天之意,谓之善刑政,反天之意,谓之不善刑政。故置此以为法,立此以为仪,将以量度天下之王公大人卿大夫之仁与不仁,譬之犹分黑白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“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之意不可不顺也。顺天之意者,义之法也。”
  天志中:所以墨子认为有天志,就象制轮的人有圆规,木匠有方尺一样没有区别。现在轮匠拿著他的圆规,将用以量度天下圆与不圆,说:“符合我圆规的,就是圆;不符合我圆规的,就是不圆。”因此圆和不圆,都是可得而知的。这其中的缘故是什么呢?是因为确定圆的规则十分明确。木匠拿著他的方尺,将以量度天下的方与不方,说:“符合我方尺的就是方,不符合我方尺的,就是不方。”因此方与不方,都是可得知道的。这其中是什么缘故呢?是因为确定方的规则十分明确。所以墨子认为天有意志,上用以量度天下的王公大人施行政事,下用以量度天下的民众发布文学与言谈。观察他们的行为,顺从天意的,就叫作好的意识行为;违反天意的,就叫作不好的意识行为。观察他们的言谈,顺从天意的,就叫作好的言谈,违反天意的,就叫作不好的言谈。观察他们的刑政,顺从天意的,就叫作好的刑政;违反天意的,就叫作不好的刑政。所以把天志设为法则,立为标准,拿它来量度天下王公大人、卿大夫的仁与不仁,就好象分别黑白一样明白。所以墨子说:“现在天下的王公大人士君子,如果心中确实想遵循天道,造福民众,考察仁义的根本,对天意就不可不顺从。顺从天意,是义所要求的法则。”
  1.之:旧脱。

  三:《天志下》

  1天志下:子墨子言曰:“天下之所以乱者,其说将何哉?则是天下士君子,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。何以知其明于小不明于大也?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。何以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?以处人之家者知之。今人处若家得罪,将犹有异家所,以避逃之者,然且父以戒子,兄以戒弟,曰:‘戒之慎之,处人之家,不戒不慎之,而有处人之国者乎?’今人处若国得罪,将犹有异国所,以避逃之者矣,然且父以戒子,兄以戒弟,曰:‘戒之慎之,处人之国者,不可不戒慎也!’今人皆处天下而事天,得罪于天,将无所以避逃之者矣。然而莫知以相极戒也,吾以此知大物则不知者也。”
  天志下:墨子说道:“天下混乱的原因,其原因是什么呢?就是天下的士君子,都只明白小道理而不明白大道理。”从何知道他们只明白小道理而不明白大道理呢?从他们不明白天意就可知道。从何知道他们不明白天意呢?从他们处身家族的情况可以知道。假如现在(有人)在家族中得了罪,他还有别的家族可以逃避,然而父亲以此告诫儿子,兄长以此告诫弟弟,说:“警戒呀!谨慎呀!处身家族中不警戒不谨慎,还能处身于别人的国里么?”假如现在(有人)在国中得了罪,还有别国可以逃避,然而父亲以此告诫儿子,兄长以此告诫弟弟,说:“警戒呀!谨慎呀!处身国中不可不警戒谨慎呀!”现在的人都处身天下,侍奉上天,如果得罪了上天,将没有地方可以逃避了。然而没有人知道以此互相警戒。我因此知道他们对大事情不知道。

  2天志下:是故子墨子言曰:“戒之慎之,必为天之所欲,而去天之所恶。曰天之所欲者何也?所恶者何也?天欲义而恶其不义者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曰义者正也。何以知义之为正也?天下有义则治,无义则乱,我以此知义之为正也。然而正者,无自下正上者,必自上正下。是故庶人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士正之;士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大夫正之;大夫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诸侯正之;诸侯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三公正之;三公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天子正之;天子不得次己而为政,有天正之。今天下之士君子,皆明于天子之正天下也,而不明于天之正天子也。是故古者圣人,明以此说人曰:‘天子有善,天能赏之;天子有过,天能罚之。’天子赏罚不当,听狱不中,天下疾病祸福,霜露不时,天子必且犓豢其牛羊犬彘,洁为粢盛酒醴,以祷祠祈福于天,我未尝闻天之祷祈福于天子也,吾以此知天之重且贵于天子也。是故义者不自愚且贱者出,必自贵且知者出。曰谁为知?天为知。然则义果自天出也。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欲为义者,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。
  天志下:所以墨子说道:“警戒呀!谨慎呀!一定要做天所希望的,除去天所厌恶的。”天所希望的是什么呢?所厌恶的是什么呢?天希望义而厌恶不义。从何知道是这样呢?因为义即是正。因何知道义即是正呢?天下有义就治理,无义就混乱,我因此知道义就是正。然而所谓正,不能自下正上,必须从上正下。所以庶民百姓不得肆意去从事,有士来匡正他;士不得肆意去做。有大夫来匡正他;大夫不得肆意去做,有诸侯去匡正他;诸侯不得肆意去做,有三公来匡正他;三公不得肆意去做,有天子匡正他;天子不得肆意去做,有上天匡正他。现在天下的士君子对于天子匡正天下都很明白,但对上天匡正天子却不明白。所以古代的圣人明白地将此道理告诉人们,说:“天子有善,天能赏他;天子有过,天能罚他。”若天子赏罚不当,刑罚不公,天就会降下疾病灾祸,霜露失时。这时天子必须要喂养牛羊猪狗,洁净地整备粢盛酒醴,去向上天祭祀,祷告,求福。但我从来就不曾听说过上天向天子祷告和求福的。我由此知道天比天子尊贵、庄重。所以义不从愚蠢而卑贱的人中产生,必定从尊贵而聪明的人中产生。那么谁是尊贵的?天是尊贵的。谁是聪明的?天是聪明的。既然如此,那么义果真是从上天产生出来的了。现在天下的士君子希望行义的话,那么就不可不顺从天意。

  3天志下:曰顺天之意何若?曰兼爱天下之人。何以知兼爱天下之人也?以兼而食之也。何以知其兼而食之也?自古及今无有远灵孤夷之国,皆犓豢其牛羊犬彘,洁为粢盛酒醴,以敬祭祀上帝山川鬼神,以此知兼而食之也。苟兼而食焉,必兼而爱之。譬之若楚、越之君,今是楚王食于楚之四境之内,故爱楚之人;越王食于越,故爱越之人。今天兼天下而食焉,我以此知其兼爱天下之人也。
  天志下:顺从天意应怎样做呢?回答说:兼爱天下的人怎么知道是兼爱天下的人呢?因为天对人民的祭祀全都享用。怎么知道天兼而食之呢?自古及今,无论如何遥远偏僻的国家,都喂养牛羊狗猪,洁净地整备酒醴粢盛,用以祭祀山川、上帝、鬼神,由此知道上天对人民兼而食之。假如兼而食之,必定会兼而爱之,就好象楚、越的国君一样。现在楚王在楚国四境之内享用食物,所以爱楚国的人。越王在越国享用食物,所以爱越国的人。现在天对天下兼而享用,我因此知道它爱天下的人。

  4天志下:且天之爱百姓也,不尽物而止矣。今天下之国,粒食之民,杀一不辜者,必有一不祥。曰谁杀不辜?曰人也。孰予之不辜?曰天也。若天之中实不爱此民也,何故而人有杀不辜,而天予之不祥哉?且天之爱百姓厚矣,天之爱百姓别矣,既可得而知也。何以知天之爱百姓也?吾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。何以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?吾以昔者三代之圣王知之。故昔也三代之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兼爱之天下也,从而利之,移其百姓之意焉,率以敬上帝山川鬼神,天以为从其所爱而爱之,从其所利而利之,于是加其赏焉,使之处上位,立为天子以法也,名之曰‘圣人’,以此知其赏善之证。是故昔也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之兼恶天下也,从而贼之,移其百姓之意焉,率以诟侮上帝山川鬼神,天以为不从其所爱而恶之,不从其所利而贼之,于是加其罚焉,使之父子离散,国家灭亡,抎失社稷,忧以及其身。是以天下之庶民属而毁之,业万世子孙继嗣,毁之贲不之废也,名之曰‘失王’,以此知其罚暴之证。今天下之士君子,欲为义者,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。
  天志下:而且上天爱护百姓,不仅此而己。现在天下所有的国家,凡是吃米粮的人民,杀了无辜的人,必定得到一种不祥,杀无辜的是谁呢?回答说:“是人。”给他不祥的是谁呢?“是天”。假若上天内心确实不爱护这些百姓,那为什么在人杀了无辜之后,天要给他以不祥呢?并且上天爱护百姓是很厚重的,上天爱护百姓是很普遍的,这已经可以知道了。怎么知道上天爱护百姓呢?我从贤者必定要赏善罚暴得知。怎么知道贤者必然赏善罚暴呢?我从从前三代圣王的事迹知道这个。从前三代的圣王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王、武王兼爱天下,从而造福人民,改移百姓的心意,率领他们敬奉上帝、山川、鬼神。上天因为他们爱自己所爱的人,利自己所利的人,于是加重他们的赏赐,使他们居于上位,立为天子,(后世)以为表率,称之为圣人。从这可知赏善的证据。从前三代的暴君,如桀、纣、幽王、厉王等,对天下人全都憎恶,残害他们,改移百姓的心意,率领他们侮慢上帝、山川、鬼神,天因为他们不跟从自己的所爱,反而憎恶他们,不跟从自己的所利,反而残害他们,于是对他们加以惩罚,使他们父子离散,国家灭亡,丧失社稷,忧及本身。而天下的百姓也都非毁他们,到了子孙万世以后,仍然受人们的唾骂,称他们为暴君,这就是罚暴的明证了。现今天下的士君子,若要行事合乎义,就不可不顺从天意。

  5天志下:曰顺天之意者,兼也;反天之意者,别也。兼之为道也,义正;别之为道也,力正。曰义正者何若?曰大不攻小也,强不侮弱也,众不贼寡也,诈不欺愚也,贵不傲贱也,富不骄贫也,壮不夺老也。是以天下之庶国,莫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害也。若事上利天,中利鬼,下利人,三利而无所不利,是谓天德。故凡从事此者,圣知也,仁义也,忠惠也,慈孝也,是故聚敛天下之善名而加之。是其故何也?则顺天之意也。曰力正者何若?曰大则攻小也,强则侮弱也,众则贼寡也,诈则欺愚也,贵则傲贱也,富则骄贫也,壮则夺老也。是以天下之庶国,方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贼害也。若事上不利天,中不利鬼,下不利人,三不利而无所利,是谓之贼。故凡从事此者,寇乱也,盗贼也,不仁不义,不忠不惠,不慈不孝,是故聚敛天下之恶名而加之。是其故何也?则反天之意也。”
  天志下:顺从天意,就是“兼”;违反天意,就是“别”。兼的道理,就是义政;别的道理,就是力政。如果问道:“义政是什么样呢?”回答说:大的不攻打小的,强的不欺侮弱的,多的不残害少的,狡诈的不欺骗愚笨的,尊贵的不傲视卑贱的,富足的不傲慢贫困的,年壮的不掠夺年老的。所以天下众国,不以水火、毒药、刀兵相互杀害。这种事上利于天,中利于鬼,下利于人。三者有利,就无所不利,叫作天德。所以凡从事于此的,就是圣智、仁义、忠惠、慈孝,所以聚集天下的好名声加到他身上。这是什么缘故呢?就是顺从天意。问道:“力政是什么样呢?”回答说:大的攻打小的强的欺侮弱的,多的残害少的,狡诈的欺骗愚笨的,尊贵的傲视卑贱的,富裕的傲慢贫困的,年壮的掠夺年老的,所以天下众国,一齐拿著水火、毒药、刀兵来相互残害。这种事上不利于天,中不利于鬼,下不利于人,三者不利就无所得利,所以称之为(天)贼。凡从事于这些事的,就是寇乱、盗贼、不仁不义、不忠不惠、不慈不孝,所以聚集天下的恶名加在他们头上。这是什么缘故呢?就是违反了天意。

  6天志下:故子墨子置立天之,以为仪法,若轮人之有规,匠人之有矩也。今轮人以规,匠人以矩,以此知方圜之别矣。是故子墨子置立天之,以为仪法。吾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之去义远也。何以知天下之士君子之去义远也?今知氏大国之君宽者然曰:“吾处大国而不攻小国,吾何以为大哉!”是以差论蚤牙之士,比列其舟车之卒,以攻罚无罪之国,入其沟境,刈其禾稼,斩其树木,残其城郭,以御其沟池,焚烧其祖庙,攘杀其牺牷,民之格者,则刭杀之,不格者,则系操而归,丈夫以为仆圉胥靡,妇人以为舂酋。则夫好攻伐之君,不知此为不仁义,以告四邻诸侯曰:“吾攻国覆军,杀将若干人矣。”其邻国之君亦不知此为不仁义也,有具其皮币,发其总处,使人飨贺焉。则夫好攻伐之君,有重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,有书之竹帛,藏之府库。为人后子者,必且欲顺其先君之行,曰:“何不当发吾府库,视吾先君之法美。”必不曰文、武之为正者若此矣,曰吾攻国覆军杀将若干人矣。则夫好攻伐之君,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,其邻国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,是以攻伐世世而不已者,此吾所谓大物则不知也。
  天志下:所以墨子设立天志以为仪法,就象轮匠有圆规,木匠有方尺一样,现在轮人使用圆规,木匠使用方尺,以之知道方与圆的区别。所以墨子设立天志以为仪法,我因此而知道天下的士君子离义还很远。怎么知道天下的士君子离义还很远呢?现在大国的君主自得地说:“我们处于大国地位而不攻打小国,我怎能成为大国呢?”因此差遣他们的爪牙,排列他们的舟车队伍,用以攻伐无罪的国家。进入他们的国境,割掉他们的庄稼,砍伐他们的树木,毁坏他们的城郭,以及填没他们的沟池,焚烧他们的祖庙,屠杀他们的牲口。人民抵抗的,就杀掉;不抵抗的就捆缚回去,男人用作奴仆,马夫,女从用作舂米、掌酒的家奴。那些喜好攻伐的君主,不知道这是不仁不义,还以此通告四邻的国君说:“我攻下别国,覆灭他们的军队,杀了将领多少人。”他邻国的君主,也不知道这是不仁不义,又准备皮币,拿出仓库的积藏派人去犒劳庆赏。那些喜好攻伐的君主又绝对不知道这是不仁不义,又把它写在简帛上,藏在府库中,作为后世子孙的,必定将要顺从他们先君的志行,说道:“为什么不打开我们的府库,看看我们先君留下的法则呢?”(那上面)必定不会写著“文王、武王的政绩象这样”,而必定写著“我攻下敌国,覆灭他们的军队,杀了将领若干人”。那些喜好攻伐的君主不知道这是不仁不义;他的邻国君主,也不知道这是不仁不义,因此攻伐代代不止。这就是我所说的(士君子)对于大事全不明白的缘故。

  7天志下:所谓小物则知之者何若?今有人于此,入人之场园,取人之桃李瓜姜者,上得且罚之,众闻则非之,是何也?曰不与其劳,获其实,已非其有所取之故,而况有逾于人之墙垣,抯格人之子女者乎?与角人之府库,窃人之金玉蚤絫者乎?与逾人之栏牢,窃人之牛马者乎?而况有杀一不辜人乎?今王公大人之为政也,自杀一不辜人者;逾人之墙垣,抯格人之子女者;与角人之府库,窃人之金玉蚤絫者;与逾人之栏牢,窃人之牛马者;与入人之场园,窃人之桃李瓜姜者,今王公大人之加罚此也,虽古之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政,亦无以异此矣。今天下之诸侯,将犹皆侵凌攻伐兼并,此为杀一不辜人者,数千万矣;此为逾人之墙垣,格人之子女者,与角人府库,窃人金玉蚤絫者,数千万矣;逾人之栏牢,窃人之牛马者,与入人之场园,窃人之桃李瓜姜者,数千万矣,而自曰义也。故子墨子言曰:“是蕡我者,则岂有以异是蕡黑白甘苦之辩者哉!今有人于此,少而示之黑谓之黑,多示之黑谓白,必曰吾目乱,不知黑白之别。今有人于此,能少尝之甘谓甘,多尝谓苦,必曰吾口乱,不知其甘苦之味。今王公大人之政也,或杀人,其国家禁之,此蚤越有能多杀其邻国之人,因以为文义,此岂有异蕡白黑、甘苦之别者哉?”
  天志下:所谓小事则知道,又怎么样呢?比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,他进入别人的果场菜园偷窃人家的桃子、李子、瓜菜和生姜,上面抓住了将会惩罚他,大众听到了就指责他。这是什么原因呢?是因为他不参与种植之劳,却获得了果实,取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缘故。何况还有翻越别人的围墙,去抓取别人子女的呢!与角穿人家的府库,偷窃人家的金玉布帛的呢!与翻越人家的牛栏马圈,盗取人家牛马的呢!●况还有杀掉一个无罪的人呢!当今的王公大人执掌政治,对于从杀掉一个无罪的人,翻越人家的围墙抓取别人的子女,与角穿别人的府库而偷取人家的金玉布帛,与翻越别人的牛栏马牢而盗取牛马的,与进入人家的果场菜园而偷取桃李瓜果的,现在的王公大人对这些所判的罪,即使古代的圣王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王、武王等治政,也不会与此不同。现在天下的诸侯,大概还全都在相互侵犯、攻伐、兼并,这与杀死一个无辜的人相比,(罪过)已是几千万倍了。这与翻越别人的围墙而抓取别人的子女相比,与角穿人家的府库而窃取金玉布帛相比,(罪过)也已数千万倍了。与翻越别人的牛栏马圈而偷窃别人的牛马相比,与进入人家的果场菜园而窃取人家的桃、李、瓜、姜相比,(罪过)已数千万倍了!然而他们自己却说:“这是义呀!”所以墨子说道:“这是混乱我的说法。它和把黑白甘苦混淆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呢!假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,少许给他看一点黑色,他说是黑的,多给他看些黑色,他却说白的,结果他必然会说:‘我的眼睛昏乱,不知道黑白的分别。’假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,少许给他尝点甜味,他说是甜的;多多给他尝些甜味,他说是苦的。结果他必然会说:‘我的口味乱了,我不知道甜和苦的味道。’现在的王公大人施政,若有人杀人,他的国家必然禁止。如果有人拿兵器多多杀掉邻国的人,却说这是义。这难道与混淆黑白、甘苦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吗!”

  8天志下:故子墨子置天之,以为仪法。非独子墨子以天之志为法也,于先王之书大夏之道之然:“帝谓文王,予怀明德,毋大声以色,毋长夏以革,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”此诰文王之以天志为法也,而顺帝之则也。且今天下之士君子,中实将欲为仁义,求为上士,上欲中圣王之道,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者,当天之志,而不可不察也。天之志者,义之经也。
  天志下:所以墨子设立天志,作为法度标准。不仅墨子以天志为法度,就是先王的书《大夏》(即《诗·大雅》)中这样说过:“上帝对文王说:我思念有光明德行的人,他不大显露声色,也不崇尚侈大与变革,不识不知,顺从天帝的法则。”这是告诫周文王以天志为法度,顺从天帝的法则。所以当今天下的士君子,如果心中确实希望实行仁义,追求做上层士,上希望符合圣王之道,下希望符合国家百姓的利益,对天志就不可不详察。天志就是义的原则。